“回家吧。”

越过黄金岩浆，回到姬神身边的上条当麻用疲惫至极的声音说道。

“奥雷欧斯已经被打倒了，他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剩下的，交给史提尔好了。”

姬神得救了，炼金术士也被打倒了，他的任务完成了。刚刚看到了那个噩梦般的身影的他可谓身心俱疲，他现在只想回家。

“总之，赶快跟我走吧。”上条扶着墙叹了口气。他应该早就习惯死亡和杀戮了才对。

“那个奥雷欧斯.伊萨德，一定是假的。”

但是，姬神秋沙却理所当然似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什么？”

“他只是个替身。因为我见过本尊，所以知道。本尊不会乱杀人的。”

姬神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打进上条心中。

没错，仔细想想的确不太对劲。炼金术师明明是将【三泽塾】当成藏身之处，但是却又使用【葛利果圣歌队】让学生们全灭，这样一来，不就失去了隐藏行踪的功能？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还没完，他还不能休息。

上条打起精神，问道：

“那么，真的奥雷欧斯是怎样的？”

“本尊经常用针刺在自己身上。没有针的一定是假的，而且本尊也没那么肤浅。”姬神用着丝毫不带迟疑的声音说道。

“不过，本尊对于自身目的以外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你要回家，他应该不会阻止你。”

“说吗。”

“不过，你不也要和我一起走吗？既然他的目的是你，怎么可能放我们逃出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的问题不是"为什么不能放我们逃出去"，而是"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

“什么？”

上条皱起了眉，现在的局面，都已经把敌人击退了，姬神竟然还是没有从【三泽塾】逃出去的打算。

“你别会错意了。我有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并不是逃出这里，相反的，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有在这里才能达成。不，应该说如果没有那个炼金术师，就绝对无法达成。”

姬神的口吻完全没有任何迷惘，甚至让人感觉她跟奥雷欧斯似乎是朋友。

“可是，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那家伙根本没把你当作伙伴吧？如果当你是同伴，怎么会把你监禁在这种地方？”

“被监禁是【三泽塾】被他占据前的事情了。”姬神的眼神毫无动摇，说道：“你想知道我原本在这里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密室？这些过于现实的真相，说出来你一定无法承受。”

“…………”

“自从那个炼金术师来了之后，密室就没再使用过了。我只是住在这里而已。不出去，只是不觉得有必要出去。而且随便走出结界的话，会吸引【那个】上门的。”

“吸血鬼吗？”

“……我的血液不但有打倒他们的力量，而且会散发出甜味吸引他们上门。引诱、杀死。简直像是五颜六色的食虫植物一般，就是我的本质。”

上条微微的瞪大了眼。

连史提尔在提到吸血鬼的时候，都充满了忌讳与恐惧。而姬神秋沙，却拥有连吸血鬼都可以一击杀死的强大力量。但是，说出这些话时姬神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正被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般充满寂寞。

“吸血鬼……是怎样的一群生物？”

姬神的语气，让上条意识到，真正的吸血鬼，跟他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差别。

“没什么不同。”但是姬神却这么回答：“跟我们没什么不同。会哭、会笑、会生气、会高兴、会为了别人而笑、会为了别人而行动，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姬神轻轻地笑了。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快乐的回忆。

“但是”笑容在一瞬间便消失了。姬神接着说：

“我的血却会杀死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他们存在。没有例外，没有特例。会哭、会笑、会生气、会高兴、会为了别人而笑、会为了别人而行动，这样的一群人，连一个例外都没有──全都会被杀死。”

姬神的每句话都好似在淌血。

所有快乐的回忆，都在眼前化为泡影。只有经历过这种地狱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学园都市是专门研究超能力的地方，我原本以为在这里可以解开自己力量的秘密。只要知道力量的来源，就有办法加以除去。我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惜，根本找不出除去力量的方法。”

姬神说道：

“我已经不想再杀了。现在与其要我杀任何人，我宁愿选择杀了自己。”

所以，就这样吧。

被称为吸血杀手的少女，孤独地诉说着。

“但是那也不用……”

“请不要说任何话来劝我。而且，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奥雷欧斯说过，他可以制作出更简单的结界，是一种称作【移动教会】的以衣服为外型的结界。只要穿了它，我就可以放心走在街上，也不怕吸引【那种生物】上门了。”

“……”

“我有我的目的，奥雷欧斯有奥雷欧斯的目的。我们都需要对方，否则无法达成我们各自的目的。所以不要紧的，奥雷欧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绝对不会加害于我。如果你想要一个人离开这个战场，我会帮你去跟奥雷欧斯说清楚。”

上条无言以对。他不知道怎样帮助这个少女，怎样拯救这个少女，他的右手能抵消异能之力，能对抗魔术师和超能力者，能拯救茵蒂克丝，却对这个少女无能为力。

“姬神………告诉我一件事。”上条沉声问道，“既然你不想吸引吸血鬼，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在速食店里吃东西？”

“很简单。奥雷欧斯需要我，是因为他需要吸血鬼。如果我一直待在结界里，是无法招来吸血鬼的。”

“你不是已经不想再伤害吸血鬼吗。”

“嗯。可是奥雷欧斯答应过我，他虽然想得到吸血鬼，但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只是想请他们帮忙而已。”

“我还以为你是从【三泽塾】里逃出了的……”

“……可是，就算我是逃出去的，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

“为了来救你。仅此而已。”

看着上条面无表情的脸，姬神的两眼瞪得大大的。

简直像是在连自己都已经遗忘的生日当天，却收到了生日礼物一样。

“真不可思议。不过别担心。我并不是遭到囚禁，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姬神轻笑道：“奥雷欧斯跟我说，他有个想救的人，但是单靠他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却不够，所以才会需要吸血鬼的力量，于是我答应要帮助他。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是为了帮助别人而不是杀死别人。”

“是吗………”

这些话是真的吗？上条并不知道。就算姬神没有说谎，也不能难保奥雷欧斯没有说谎。而且，【葛果利圣歌队】和电梯前死掉的骑士可都是奥雷欧斯的杰作。能下这样死手的他，同姬神说的有太大差别了。

而且，就算——

就算奥雷欧斯.伊萨德，真的是如同姬神秋沙所描述的那样的一个人。

“………但我还是要去阻止他。”

“？”

“如果奥雷欧斯•伊萨德真如你说的那样，那说明他多少还保有【人性】，那就不能再让他继续这样错下去了。虽然我不认为一个人只要做了错事就绝对无可救药，但是如果让奥雷欧斯继续错下去，迟早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姬神一言不发。

其实她应该也早就察觉了。奥雷欧斯所抱持的理想，跟现实之间已经开始产生差距。光是眼前这个战场，就跟【不伤害任何人】这个理想有太大的落差。

“你到底是凭借什么论点来反驳我的思想？”

突然传来的男子声音，让上条的思考中断。

如铃声般充满不可思议的声音。一瞬间遮断了上条与姬神的对话，让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听起来就像是在耳边呢喃的微小声音。但是，却看不见声音的主人。只能说或许这【声音】完全无视物理法则，不用依赖空气来传达。

喀的一声，脚步声从姬神后方传来。

但是，却是在距离三十公尺以上的直线走廊远端。

那里原本一个都没有。

上条眯起了眼，不是神裂那种高速移动，而是凭空出现。

空间移动(Teleport)吗？上条默默在心里念道，凝视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是奥雷欧斯。

四肢齐全的奥雷欧斯。

同刚才那个完全不同。

准确来说是外型相同，但本质完全不同。

就像一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双胞胎。

而且，这股压迫感。

上条咬了咬牙，这家伙，是真正的强者。

握紧右拳，向前迈步，准备护住姬神。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牺牲她来争取自己逃走机会的选项。

然而——

“放心，我现在马上过去。”

就在上条连一步都还没有踏出去以前，奥雷欧斯已经前进了三十公尺的距离，出现在上条与姬神的中间。

“……！”

上条一惊，没有丝毫犹豫，握紧的右拳奋力地打了过去——

“——！”

上条的拳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在距离奥雷欧斯脸十厘米的位置，怎么也前进不了。

“什么……”

上条收回拳头，震惊地看着奥雷欧斯。

“当然，你的心中会充满疑惑，但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炼金术师平静地说道：“姬神的血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交给你，所以我是来回收她的。”

又是【回收】。魔术师的传统艺能了属于是。

“你这家伙！”

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逃避。上条右腿发力，猛蹬地板，向前冲撞的同时猛力挥动右拳。与奥雷欧斯只有一公尺多的距离。

但是——

“你──”炼金术师好整以暇地说道：“──不准再靠过来了。”

一瞬间，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上条怎么也无法向前移动，或者说，上条向前移动了，他与奥雷欧斯的距离却没有丝毫缩短的迹象，仿佛跑在一条无限延长的走廊上。

“怎么会？”

上条焦虑的停下了脚步。他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寄宿着能抵消一切【异能之力】的【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但是却对眼前的局面毫无作用。

（到底要怎样才能使右手生效啊！）

“你说，”奥雷欧斯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着：“我为什么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一股寒意从上条的脚底窜到了天灵盖，他不由得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奥雷欧斯以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上条的脸。那简直像是看着被制成标本的昆虫，并且正拿起大头针一根根钉上去的眼神。

突然，奥雷欧斯从白色西装怀里，取出一根如同头发般纤细的针。微微可以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奥雷欧斯毫不迟疑地将取出来的针，插进自己的脖子。简直像是在对自己下达催眠指令。

“针？”

上条看着那根针，想到了什么。

奥雷欧斯将针拔起丢掉后说道：

“真是让人觉得无趣的少年。”

奥雷欧斯伸出右手，在距离上条的胸口有段距离的地方，好像要抓取什么东西似的举着。简直像是要把心脏就这么挖出来一样。

“吹──”

正当炼金术师严肃地要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

“──等一下！”

突然被插进两人之间的姬神的呼喊声给打断。

上条愣了一下。面对拥有如此压倒性实力的真正炼金术师，姬神竟然敢毫无防备地挡在上条面前，守护着他。

“别乱来，姬神。”

上条额头上划过一道冷汗。

他从刚才的对话中，他了解到，所谓的【吸血杀手】能够引诱吸血鬼，血液能够杀死吸血鬼的体质，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特别，而且能力估计也只对吸血鬼有用。总之就是，姬神面对炼金术士没有任何胜算。

“奥雷欧斯。这个人并不清楚吸血杀手的涵义，甚至不了解吸血鬼是什么样的生物。他今天会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救一个今天初见面的陌生人。我跟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他却无法弃我不顾……”

姬神张开双臂，把自己当成盾牌，为了从奥雷欧斯手中守护上条。

“奥雷欧斯.伊萨德，你的目的是什么？”

听到姬神这么问，炼金术师的眉毛微微动了。

“难道将既非魔法师也非炼金术师的一般人卷进来，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杀了他们，这样能够让你满足？这就是你的目的？”

“………”

“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么无聊的事情，那我要退出。虽然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是至少我还有选择咬舌自尽的权利。”

“……”

“我已经不想再杀吸血鬼了。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我需要你。如果没办法得到你的帮助，那我就没有理由继续活下去。你呢？没有我的帮助，你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

姬神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

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到底谁才是这个结界中的老大。非常真挚而对等的眼神。

奥雷欧斯再次从怀里取出针来，插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当然，我们不能把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

炼金术师用淡然的口吻说着：“要办的事情还很多。比起侵入者，更麻烦的反而是该怎么处置禁书目录。打倒别人我很拿手，但是该怎么对付她，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无法处理得很好。”

听到奥雷欧斯若无其事地说出来的这些话，上条几乎要停止呼吸。

（禁书目录？茵蒂克丝！！！茵蒂克丝跑来了！！！）

上条想要抓住奥雷欧斯问个清楚，但两人连一跟头发的距离都无法缩短。炼金术师再次朝着上条举起手。

姬神朝着奥雷欧斯踏了一步，露出对抗的神情。但是炼金术师却若无其事地说：

“别担心，我不会杀他。”他拔下脖子上的针后继续说道：“少年，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上条发出了怒吼。

炼金术师淡淡的笑着说道：

“──全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