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突破口

    “蒲公英海？”

    空觉得自己眨眼的频率要赶上嘴角抽搐的频率了。毕竟虽然和那位雷电家太子爷相处了这么久，但对方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到他座位边上来搭话——而且一上来就是问这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知道哪里有吗？”国崩没有理会空的震惊，他只是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奇了怪了，你最近的行为很反常啊……”空若有所思地说道，“先是昨天为了给很像万叶的那个玩偶腾出位置而把桌肚里一半的书搬到桌面上，现在又是无缘无故地跑来问我蒲公英海在哪里……难不成你打算逃课然后带着万叶去约会？”

    国崩的嘴角也抽了抽：“……这两件事之间有必然的关联吗？”

    “哼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用堆得高高的书挡住老师的视线，然后偷偷实行你的逃跑计划吧？”

    “……你觉得这个计划合理吗？”

    “不合理。”空严肃地点点头。

    “……”国崩也无心无力去搞懂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但是，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补偿万叶的机会。

    “虽然你刚才的发言没头没脑的，但是我决定采纳其中一部分建议。”

    “啊？我提什么建议了——”

    “逃课就免了，否则会招来更多麻烦事；不过约会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于是国崩便抛下一脸懵的空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尽管他的表面稳如泰山，其实内心却已如一团乱麻：他本不想把对那个很像万叶的玩偶的关心展现得过于露骨——结果就连迟钝的空都发现了他对玩偶的过度在意……那万叶本人以及壁炉之家的那群人……岂不是都看在眼里？

    （“迟钝”的空哥表示：你告诉我我哪里迟钝了？你这表现已经明显到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了吧？！）

    不能再想下去了。国崩不想让万叶表明的爱意得不到回应，更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因外人的虎视眈眈而不得已蒙上灰尘；只是他过于在乎万叶的安危，所以没办法把自己的感情明晃晃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国崩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桌肚，在指腹蹭到柔软的布料时，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不少。

    如果害怕自己在乎的人被伤害，那就把这份关心与珍视藏进黑暗里吧。

    “你说国崩约你这周周末去看电影？”

    鹿野院平藏嘴里叼着头绳的一端，有些口齿不清地问出了这句话。

    “是啊。而且还是专挑我在走廊上吹叶子时假装成偶遇来找我说的。”万叶的笑中带着几分无奈。

    “哦哦，挺好的，可以增进一下感情……”话说到一半平藏突然反应了过来，平藏的手微微一颤，被扎到一半的头发一下子因头绳松动而散开，“等等，这周周末？！”

    “是啊，这周周末，”万叶见状便捡起头绳给平藏扎起了头发，“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这不对啊……国崩怎么突然开窍了？这开窍得不是时候啊！”平藏一边叹气一边苦恼地揉起了太阳穴。

    “看来必须得去跟空道歉了，希望C班的魈同学不会太生气……计划只能推迟了。”

    “可是万叶，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平藏放下刚刚揉太阳穴的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离学校的下一次大型活动开始还有15天左右，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他们在校园里偷偷存储甚至贩卖那些致幻性药剂的证据。”

    “……我知道。”

    头发被扎好后平藏偏转过头看向万叶，此时低垂着头的万叶双眼被刘海遮挡，平藏看不清他的表情。

    “……唉，万叶，我说过。如果实在做不了选择的话，就退出吧。”

    “谢谢你一直都很在乎我的感受，平藏。如果换做之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进行计划。可是……”万叶苦笑一声后继续说道，“就在昨天，我把那个玩偶展示给国崩看的时候，他先是很震惊，后来表情里多出了一丝……恐惧……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我当时的心情，可我大概明白你先前关于国崩的调查报告里为什么会有那句话了。”

    思考了一小下后平藏谨慎地低声呢喃道：“曾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原因不明……”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平藏定下的闹钟铃响，打破了沉默。

    “好了，午休时间结束了，我们一起回教室吧，万叶。”

    “放心吧，平藏。既然是我选择的计划，我就一定会对它负责到底的。”

    “我相信你，万叶。”

    风吹动香樟树树叶，阳光透过间隙洒了一地。

    “我相信你有独自解决问题的能力。可是，你也千万别忘了我这个搭档，好吗？”

    一边的脸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国崩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万叶温柔的笑颜。

    晚间的风燥热中夹杂着些许凉意。国崩叹息一声，接过万叶买的饮料并倚在公交站的站牌上撩了撩双颊的碎发。便利店的灯光打在二人身上，远处的高楼大厦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

    “凉茶，而且是无糖的。”万叶抿了抿唇，随后拧开了自己手中的饮料的瓶盖。

    虽然此刻的国崩内心正在为万叶重视自己的取向而雀跃，但他表露出来的却是一种漫不经心：“我又不是偶像练习生，用不着身材管理，干嘛非得选无糖的？”

    万叶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之前的观察出了错：“可是，那次食堂的阿姨给你碗里盛糖醋白菜的时候，你看起来很抗拒啊……还有我来你家那次，看见冰箱里有很多保存的很好的甜食。明明存了很多，但我却从没见你吃过，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你观察我到这个份上？”国崩先是一惊，随后压低声音轻声笑道，“把这些事情记得那么牢，我开始怀疑你蓄谋已久的接近不只是为了‘和我交往’了。”

    “那么国崩觉得我还想干什么呢？”万叶丝毫没感到冒犯，反而饶有兴味地提出了这一问题。

    “我猜不出，”国崩双臂抱环并嗤笑一声，看起来胸有成竹但实则内心慌乱不已，“反正时间会告诉我答案。”

    “既然这样，我们就等待时间的检验吧。”万叶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国崩沉默地喝起了凉茶。路灯下来往的人逐渐变少，街道回归宁静。公园里的喷泉还在不知疲惫地工作，鸟鸣声与水声一同钻进了人们的梦中。

    从前的他在喝凉茶时，只觉得虽然舌尖能感到凉意，但却品不出什么味道。而现在的他却觉得茶水苦涩中带着清香，让人回味无穷。

    一旁的万叶像一只小仓鼠一样慢慢喝着瓶中的饮料，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国崩的目光，他抬起头，冲着国崩微微一笑。

    ——国崩不喜欢甜的东西，不过，万叶的笑除外。

    “到这里就分开吗？离你家还有一段距离吧。”

    “放心吧，已经很近了。而且，你也不能太晚回家，不是吗？”

    “……”其实国崩倒是觉得多晚回家都无所谓，不过既然万叶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不会强求。他握紧手中的瓶子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只挤出了一句“再见”。

    站在原地与国崩挥手作别后，万叶仍在原地目送着国崩走远。等到确认国崩不会再回头后，万叶转向了路旁的大槐树，此刻他的神情严肃，语气也一下子变得强硬了起来。

    “出来吧，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不愧是被列入黑名单的人呀，真是难缠。”

    一位少年从树后走出。尽管光线很暗，但万叶能认出他就是那天在食堂里与国崩搭话的人。

    ——不过可惜，万叶在见到他不久后就被空拉着离开了食堂，所以万叶也不知道他与国崩聊了多久——或是聊了什么。

    “客套话就免了吧，请问阁下跟踪这一路的目的是什么？”

    “啊，像枫原同学这样观察敏锐的人，肯定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吧。”

    “请不要故弄玄虚。”

    “啊，我知道。如果你是我们的话，这时候应该会说‘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过可惜你不是我们，所以才会蠢到和我们这样的组织作对。”

    “……”

    “别露出那副表情嘛，你还是笑着的时候比较可爱。说不定你的笑容真的有魔力呢——毕竟连像斯卡拉那样的家伙都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恕不奉陪。”

    “欸——等等，我当然有重要的事要说。毕竟——我可是专程过来和你做交易的。”

    “……交易？”万叶的警惕心丝毫未减。

    “是啊，做交易。毕竟我很清楚我打不过你。呵呵，枫原万叶同学，想不想听听交易的内容？”

    “和你们做交易，不可能有好结果的。”万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我保证这绝对是笔非常划算的交易。我可以告诉你你近来调查的那种致幻剂的名字，以及——在哪儿能拿到样本作为证据。呵呵，不用惊讶；就像你会调查我们一样，我们也在调查你。”

    “……那么代价呢？”

    “代价？不不不，怎么能用这个词呢？我说过，这是一笔交易。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情报，相应的，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请说。”

    “我希望你做的事并不难。你只需要——把这份档案拿去好好研究一下。相信我，你不会吃亏的。”

    “把重要的情报告诉我，你能获得什么好处？”

    万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档案袋，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

    “那并不在我解答疑难的范围内。你可以当作是我想通过这笔交易和你成为朋友……总之，接受这笔交易，对你我都好。”

    “……”万叶没有回话。对方也一直保持着递出档案袋的姿势。

    “你没有拒绝的必要，也没有拒绝的权利。毕竟，你也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神里家吧？”

    “你们果然别有用心。我能看出来，你们现在很急躁；你们正急于——急于干什么呢？我想在我知道你给出的情报后，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了。”

    对面的少年神色微微一变，但由于天色太暗，他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惊讶。换上那副慵懒拖沓的腔调后，他慢悠悠地开了口：“虽然有时你能看穿别人的情绪，但你肯定看不透我们的整个计划。就比如A类致幻剂与B类致幻剂的区别，你调查了这么久，不也什么也没得出来吗？”

    万叶没有反驳。或者说，没有声张。

    “你肯定还记得多年前那起雷电企业某部门重度污染致大量工人死亡的案件吧？从那些工人的血液中检测出的怪异成分……与B致幻剂中的成分一模一样哦～它的作用是让人忘记疲惫，这样使用者在短时间内就会变得极其亢奋，感觉自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一旦沾染上，就会无法自拔；所以当时有很多人说那些工人是自愿加班加到死的……呵呵，真是可怜呢。”

    “A类致幻剂，也就是泛用性最差的药剂——迄今为止只有一个成功的实验体。它能大大增强使用者的身体机能，但是，同时也会带来巨大的副作用。对啦，在被研制出来时，它还有一个有趣的名字，那个名字就是——”

    万叶的心不由得开始了剧烈的跳动。

    “——‘茶色污渍’。”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万叶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对方就眼疾手快地把档案袋塞进了他的怀里，随后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有那么一瞬间，万叶还以为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当他感受到怀里的档案袋真实的分量时，他明白刚才的一切确实已经发生。

    此时，“交易”这件事本身已经没有了太多探究的的价值。万叶在路灯下仔细看了看档案袋上已有的信息，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档案所有人的姓名上。

    “斯卡拉姆齐·借景之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