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宋浩

3月30日字节跳动9周年年会上，创始人张一鸣的一段发言，在网上搅起一池春水。

张一鸣

张一鸣的演讲主题是《平常心做平常事》，他提到不要依赖走捷径，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对事物的过度抽象”，直指互联网行业的黑话。

他从企业开会材料里摘出来一段，举例说明：

“过去我们主要依靠推荐技术赋予的信息分发能力、跨端联动抖头西（记者注：该公司抖音、今日头条、西瓜视频等产品）、分多个产品自研，实现深度共建，形成组合拳，打造内容生态闭环，以此赋能客户用户创造价值。未来我们要增加横向不同场景价值，延长服务链路。同时纵深满足用户需求，借助人类年龄的自然势能，在小中青多个年龄用户深度渗透……”

明明是汉语，却让人看不懂，与大众语言体系完全不同。一时间，网友乐此不疲地加入了讨论，话题在多个社交平台广泛流传。甚至有不明就里的的网友，不知道张一鸣引用这段是为了树起靶子批判，还以为这是他原本发言内容。

热门话题

张一鸣说，上面这种现象有种对应的说法，叫“理性的自负”。“过度地使用概念，其实是无助于理解的。”

很多网友重提老生常谈的“互联网黑话指南”。比如赋能、链路、赛道、闭环、私域流量、下沉等词汇，其实用通俗的话，也不是讲不清楚。

因为互联网行业近年来发展迅速，这类词汇迅速滋生，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语言体系。同是汉语，但是没有受过这套语言体系的训练的人，几乎是看不懂的。

知乎网友@北京大学-程锋举例：

“你这个问题的底层逻辑是什么？顶层设计在哪里？最终交付价值是什么？过程的抓手在哪里？如何保证回答闭环？你比别人的亮点在哪里？优势在哪？有自己的思考和沉淀吗？”

答曰：“我们这款产品底层逻辑是打通信息屏障，创建行业生态。顶层设计是聚焦用户感和赛道，通过差异化和颗粒度达到引爆点。交付价值是在垂直领域采用复用大法达成持久收益……”

下面的回答用省略号吧，对大多数读者来说，可能已经没必要列出来了，因为列不列都一样——对没有掌握这门话语的人来说，这些汉字已经跟一些象形符号差不多了。

网友@iGuo表示，互联网黑话这些概念，是无效的创造。这种抽象性总结，对形成抽象的方法论毫无帮助，反而会增加双方沟通中的偏差，对进一步理解和互相交流都很不利。

网上还有一个流传很久的段子——

如果要在述职报告上写“我换了一个灯泡”,大家会怎么写?

@字节跳动员工：在没有造成任何成本超支以及安全事故的情况下,独立成功管理了环境照明系统的升级与安装。

@阿里员工：我联合了硬件排查部门、采购部门、电力工程部门等等,结合这些资源,我顺利的找到了问题所在。最后推动各个部门协同工作,在大家共同努力之下最后成功和囻满的解决了问题。最后,我总结了一套流程,打造了一个x系统,用于自动检测类似问题。 一旦发现问题,系统将自动下发指令给正确的业务部分,自动完成整个工程,解决问题。大大的节省了資源以前需要100个人才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只需要10个人即可完成失去光明的时间,由以前的一个月,缩短到了1小时,在线时间达到9999999%。

@网易员工:我觉得这个难点在于理解整个电力系统架构,准确找到开关,并在尽可能减少业务损失情况下更换受损业务子模块。顺便我觉得可以优化成热更流程,在不关开关情况下换,但要非常小心,操作要干净快速。

“黑话”与圈子文化的排他性有关。

就像是一把钥匙，掌握了，就是我们圈子里的人，否则就是个局外人。比较耳熟能详的例子，是《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与座山雕对话。“绺子”“并肩子”“点子”，掌握这些词汇，代表着彼此相同的江湖土匪身份。

从这一意义上引申，还有网络黑话（网络梗）比如666、awsl以及耗子尾汁，这些词汇代表着屏幕两端聊天的人，彼此相同的网络群体身份。“饭圈黑话”也同理。黑话这里有排他、分出同人和异己的特性。

也有网友指出，互联网黑话在该行业内部，最开始流行，也是起到某种排他的作用。

在《区分：判断力的社会批判》一书中，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曾提出“区分”（distinction）理论，他指出“俚语词汇存在的深层目的，首先是维护了一种贵族式的区隔。”此外，文化品位、生活趣味的背后，也是阶层的分野。

比如电影《窈窕淑女》中，赫本饰演的女主角要融入上流社会，要经过语言的特训。

同样的，相信互联网圈的新人，要进入这个圈子，一样也要经过“特训”。有了共同的语言，就与外界更清晰地划分了界限，彼此之间似乎因为这一共同点而显得更紧密。

正如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刘擎所说：“黑话构造了一个共同体的‘疆界’，区分了‘圈内’与‘圈外’，熟悉黑话的‘自己人’共享着一套由历史境遇与交互经验生成的共同密码，由此获得归属感和身份认同。而圈外人因为不具备共享密码，无从编码和解码，也就成为被拒斥和疏远的‘他者’。”

有位互联网从事10年的网友表示：“当一些政治正确的黑话成为文化之后，就会造成巨大的浪费，写的人要憋半天才能拼凑出这样的黑话才显得‘专业’，然后看的人又要看半天才能抽丝剥茧去猜到底传达了什么意思，只要抹不下脸，还真不好意思去揭穿这个皇帝的新装。”

因此他认为，字节跳动自上而下的“整风运动”是最有效的，但能不能搞成，还要看大老板的影响力和中层的配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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