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公冶长》解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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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 公冶长》解读(之一)

2024-06-22 08:4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第五篇  公冶长

——公冶为人

[5•1]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5•2]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通译

孔子评说公冶长:“可以把女儿嫁给他。即便被关进监狱,也不是他的罪过。”于是,孔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孔子评说南容:“国家有治道时,他不会被弃用;国家无治道时,他也能够免遭刑罚。”就把自己兄长的女儿嫁给了他。

解说

其一,择婿标准。孔氏两兄弟各一子,中国传统以男传后,并视男性血脉为宗。孔丘弟子甚多,不少才华横溢,却挑了极本分的公冶长和南宫适为婿延续孔家血脉。公冶长(前519-470?),字子长;南宫适(生卒年不详),又名韬,字子容,又称南宫括,南容。孔门此二徒平淡无为,史籍记载很简略。

孔子这般择婿,后儒颇有想法,新解说不断:有曰,《皇疏》引《论释》传说,公冶长懂鸟语,因未能守信(将獐的内脏埋了)被鸟陷害入狱,因当堂以家燕实证懂鸟语而脱狱;唐诗引汉魏之文为典故,公冶成了非罪受罚的典型,“不如黄雀语,能免冶长灾”(沈佺期《同狱者叹狱中无燕》)。再曰,孔子妻女时公冶还在牢狱中。还曰,孔子把优于公冶的南容妻侄。孔子年幼,因母亲系父亲晚年私娶,父死后被逼出孔家而随母流落曲阜,其兄孟皮为父亲先妻之子(《史记.孔子世家(索隐)》)。

其二,永续宗嗣。为师,喜爱颜回那种愚忠师学的;为事,喜爱子贡那种遇事了难的;为政,喜爱子有那样稳当灵活的;为人,喜爱子路那样义勇双全的;为学,喜爱子夏那样才华横溢的;为乐,喜爱子游那样笙歌教化的;为婿则不然,只择本分无僭的,为什么?平安生活,永续香火,不因主观原因遭遇不测。孔门迄今已80代。

其三,夫子之虑。孔子51岁为中都宰,择婿之时还未入官场,但他一心从政,对官德自然有认识,东周是“礼乐崩坏”的时代,鲁国更是陪臣理政,生民动辄得咎,强者动辄杀戮,弑君杀亲并不鲜见。全身传后之道,只能靠自己防范,谨言慎行远远不够,更需要天性稳重,方能远离无妄之灾。非凡之才,易生非分之想,易遭非常之祸。可怜夫子父母心,不求得道求平安。

其四,生活真谛。全身始终是孔子的人生要领,所以挑选安分守己之辈作为传递香火的女婿。这揭示了一个简单之理:人之初首先是生存权,生命的本质是生活,平平安安才是真谛。修身首先是齐家,这也是农耕文明之家国文化的承传。孔子择婿,恰恰体现了炎黄民族的忍辱负重精神,这种精神使得中华文明能够海纳百川。

启示

孔子的择婿,反映了孔子的两重人性:自己一生求官,却让后代远离官场宦海,还远离教学师堂;夫子收徒从教一生,子路、子有、子贡之辈敬而远之,可以理解,但专于学习且有前途的弟子也未予考虑。这既可看出孔子欲以仁义改变世道的入仕心态,又可看出孔子以平淡过生活、无为稳宗嗣的传后心境。明知无奈而奋起,便是孔子的一生。出仕以不悖仁政为门槛,游走以无害身心为底线。

数千年的家国皇权,其政治本质在人际争斗上,难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谋反弑君诛灭九族。孔子时代的公权,更是刑律不公开的密法时代。刑律不公开,虽有“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理念因素,但更多的是出自维护等级秩序,这样公权实际上很容易被异化,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春秋末期,郑国、晋国先后铸刑鼎,开创了国家刑律公开的先河。晋铸鼎,参杂了晋执政者之间的私心,遭到叔向、孔子强烈抨击。孔子反对,还有独特原因,他一生主张“克己复礼为仁”;核心是“礼”,礼治和法治是基本对立的。

孔子身为大司寇,立马诛杀少正卯。这个历史悬案,至宋代朱熹开始翻案,但迄今所有辩诬文字,始终未能破解一大关口,即此说始于荀子,战国同期孔门徒孙颇众,无人辩诬。何况“孔子之门,三盈三虚,唯颜渊不去”,东汉王充这话也是辩诬也很难证伪。

没有法治,从根本就无人生保障而言。法律公开是法治的基本前提,不管是成文法,还是案例法。铸刑鼎,无非是公开法,是重大的一步,当然还有更难的一步,即执法公正。

 

 

 

[5•3]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5•5]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5•6]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通译

孔子评说子贱:“这人是君子呀。倘若鲁国没有君子的话,他从哪里获取如此美德呢?”

有人说:“冉雍这人有仁德却不善巧言。”孔子说:“为什么要用巧言呢?应对人事凭藉伶牙俐齿,常常招致他人厌憎。不懂得仁,怎么使用口才呢?”

孔子让漆雕开去做官。漆雕开回答说:“我对做官这事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高兴。

解说

其一,仁德君子。公冶篇把孔子涉及弟子的评价作了相对集中。首列孔门女婿之后,又列举诸多门徒。赞不齐为君子,称冉雍仁,劝漆雕出仕,孔子教学一生,如此看重而受此等佳评的弟子极少。

宓不齐,字子贱,鲁国人,少孔子三十岁,曾为单父宰,善用人,举贤能,退不肖,“鸣琴而治”,正一方风气。他向老师汇报说,“五人教不齐,所以治”;孔子当面夸他大材小用,还可以治理更大的地方。

冉雍,字仲弓,“生于不肖之父”(《孔子家语》),早年师从孔子,不善言辞,却被多次好评,说他“仁”,还“可使南面”[6.1]。如此评价弟子,绝无仅有。冉雍为季氏私邑宰三月,因“谏不能尽行,言不能尽听,遂辞去,复从孔子”。荀子:“是圣人之不得势者也,仲尼、子弓是也……则圣人之得势者,舜、禹是也”“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非十二子》)。(一说子弓非仲弓)

漆雕开,字子开(本名启,《史记》避汉刘启讳易为开),小孔子11岁,无罪受刑以致身残,拜孔子为师,学习刻苦,尤工《尚书》,以德行著称。孔子死后设坛讲学,提出人或善或恶的性情论,下启荀子性恶论;提出“天理”和“人欲”概念,源开程朱理学。他主持正义,为恭俭庄敬之儒,己亏而奴婢亦避,己正而诸侯敢怒,其“勇者不惧”对墨家影响很深。曾著《漆雕子》十三篇(《汉书艺文志》),韩非子列为儒家八派之一“漆雕氏之儒”(《显学》)。刘向《说苑》:“孔子谓‘漆雕氏之子君子哉,其善人之美隐而显,言人之恶微而著。’”

其二,君子之范。孔子一生倡仁,《论语》通篇讲君子,自己一辈子逐官,却极少以仁或以君子,夸诩他人与弟子,很少主动推荐弟子出仕。但夸子贱为君子,夸仲弓有仁,喜子开不仕官。这说明什么?他们身上折射出君子风范。

怎么看他们身上的君子气度?把自己修练的仁德,变成执政的理念,以君子之德实现了礼乐之治,让慎独精神成为仁治环境,这便是子齐,也是君子仁治的至境。心中有坚定的仁德标准和仁政底线,不随权势而改变,不因未纳而阴谋,有道则出,无道则去,这便是仲弓,也是行直言绌的正人君子。无罪受戮而不自弃,身历坎坷而无它图,具备从政的才学素养和心理素质,却婉拒师荐,可见对社会、对自身有清醒的认识,这便是子开。

其三,孔子其人。从孔子对这几位弟子的特殊夸诩,可窥见孔子对君子的价值取向。子齐、仲弓、子开三人之品质,再连同子贡“瑚琏”之器用[5.4],四者合一,便为孔子。修性而具有不为俗欲干扰的真仁德,为政而善于克己复礼开仁政,做人而能够知人知己懂世道明世事,世用而必为高贵典雅之器。

佞,远古为褒义,当为敏性捷言之义,故自谦不才时曰“不佞”;汉代《说文》释为“巧谄高材”;赋予贬义应始于孔子。这一变化在《论语》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其脉络。孔子本人心慧言绌,不擅长巧言智辩,弟子中唯子贡鹤立。

启示

夫子的最高价值是“克己复礼为仁”。克己,复礼,为仁,这三者是不可分割的:克己是立本,复礼是路径,为仁是政绩。修身克己,在于有真诚的仁心,不为世俗而动,不因时势而移;入仕复礼,需要既坚持慎独又善于相处,既恪守底线又游刃世道,这很难;行政为仁,既是复礼的目的,又是政绩的考量,亦很难。在孔子弟子中,以礼乐治邑,唯有子贱和子游,皆为小邑。

《吕氏春秋》反复记载了子贱治理单父之事:先后同地为宰的巫马期、宓不齐都把单父治理好了,巫是“以星出,以星入”,宓是“弹琴,身不下堂”。巫问其故,宓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劳,任人者逸。”巫氏还星夜实地考察,有捕鱼者得小鱼则舍弃,回告孔子“宓子之德至矣”。(《察贤》《具备》)

《韩诗外传》记载说:子贱治单父,其民附,孔子动问缘由,子贱回答说:“不齐时发仓廪,振困穷,补不足”;“赏有能,招贤才,退不肖”;“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有二人,所师者一人”。孔子赞曰:“足以教悌……足以祛壅蔽……足以虑无失策”,归结为“务求贤以自辅”(《孔子家语》),“乃与尧舜参矣”。孔子之赞被越来越提高:“不齐之所治者小也,不齐所治者大,其与尧、舜继矣。”(《说苑·政理》)

漆雕开婉拒孔子出仕之荐,孔子却很高兴。为何?历代认为,孔子喜悦是缘于漆氏有自知之明。其实不尽然。漆氏无罪受戮,对家国天下的公权本质和社会无奈,有更深刻的认识,正直而又坚守的人,在那个没有法度没有规矩的大环境下,不可能按照仁义之心去施行仁义之政,孔子一生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以其无可奈何,不如自主人生。孔子当然知道这内心挣脱纠结后的洒脱,因而“悦”。

以仁德之心面对世事,认识自我,看透社会;选择持守仁德之念,放弃自己所不能施为的仁德之政。古今贤者,看破红尘易,以仁德之心看破红尘则难,看破红尘而坚守仁德之念更难。这就是漆雕开的“吾斯之未能信”。

 

 

 

[5•4]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通译

子贡问道:“我是怎样的人?”孔子说:“你呀,好比是个器皿。”子贡又问:“是什么器皿呢?”孔子说:“是瑚琏。”

解说

其一,子贡乃器。器,器物,器用,如果用老子的器用观来说,并无贬义。这儿却不然,这器有贬义,孔子还有一句关于君子的名言:“君子不器”[2.12]。也就是说,君子不应成为器,而且要耻于成为器。器,无思想;器,不自主。这两者恰恰与子贡是完全格格不入的。子贡极有主见,相对宰予而言,他只是少了白天睡觉的叛逆和执理论道的针锋。这个“器”应该是早期的评价,也很伤了子贡心,所以他追问“何器”。

其二,瑚琏之用。瑚琏是庙堂供奉台上的盛器,用来盛装果蔬食物给祖考神灵享用,当然祭祀之后还是被祭主分享了。孔子“堕三桓”失败而得罪季氏,秋祭没有被分享到祭肉也就意味着司寇之职被解聘,他不顾一切周游列国为求出仕,多少有点必须体面见江东父老的心气。《论语》有一段师徒对话:“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9.13]子贡是有心人,他终于肯定了老师对器的态度,“玉在匣内求善价,钗于匳中待时飞”。

其三,师恩倍偿。子贡作为学生,几乎是完人。孔子在生,是周游列国的主要资助人,还是主要的伴旅随行人之一,危难时刻守在师旁而不至于“离散”,需要时刻出使楚国搬来救兵,关键时刻提醒冉求一旦被季氏重用,即招老师体面回鲁国。孔子后来的大半生,没有子贡这个“瑚琏”,是很难想象的。夫子老病将归,闻子贡来,立即“负杖逍遥于门”,第一句话就是“赐,汝来何其晚也”,见面七日后辞世,足见对此徒厚爱于心,认识也是愈久弥深。

启示

瑚琏是礼器,在国家祭祀中是高档陈设,在一般的民间祭仪中不过是摆设,甚至可以被省略。

君子不器,是不能成为可有可无的摆设,也不能成为胡作乱为的器具。三百年后汉代刘邦用便溺儒冠诠释了“子曰君子不器”:“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史记•郦生陆贾列传》)。然而,当上汉高祖的刘邦,很快被叔孙通改变了对儒生的看法。叔孙通,先为秦二世博士,因避祸谀上而得到“阿二世”之名;秦将亡,逃附项梁,项梁死跟随楚怀王,怀王迁长沙,留侍项羽;到前205年刘邦攻取彭城,转投刘汉,举荐勇武之士为汉争天下,被拜为博士,号稷嗣君。汉一统天下,刘邦称皇于定陶,废除秦法而行简仪,惹来君臣失礼。叔孙通自荐,与众儒制订朝仪、训练朝臣,前200年长乐宫落成,新宫廷礼仪,“各人无不肃然起敬”,刘邦感叹:“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叔孙通被拜为太常,其弟子进封为郎。叔孙通,名副其实的瑚琏。

瑚琏之用,在家国天下的神龛上是少不了的,孔子说子贡是瑚琏之器,大抵是想说,子贡成何器,全在自我成就。子贡生不逢时,处于“今之从政者……斗宵之人”的时代[13.20],他不可能扭曲自己去谄献,更不会伤害天理去争斗,尽管他的机敏灵活、计谋权变很超凡,这是他的天性所决定的。孔子看到了这一点,子贡即便在浊世也能出于污泥而不染,他的这种人性太鲜明了,让任何人一目了然,这就注定了他只能被放在神龛上供奉,用来冠冕堂皇的大事难事。这就是子贡的瑚琏之用。

孔子不会乱说,说了总有道理。美玉是收藏于奁中,还是善价而沽?夫子连声“沽之哉,沽之哉”,也就道出了君子——孔子和子贡及其诸多门徒内心的器用之道。伟哉,夫子之教。老师死后,子贡结庐守墓六年,瑚琏相惜。公元前135年(建元六年)窦太后死,汉武帝次年颁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孔学终成正果,成为神龛上的瑚琏。

 

 

 

[5•7]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5•14]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通译

孔子说:“主张一旦行不通了,乘上木筏漂流在海上。能跟从我的人,大概是仲由吧!”子路听到这话很高兴。孔子说:“仲由啊,喜好勇敢很是超过我,只是没有合适地方可让这材料获得施展!”

子路有所听闻,还没能付诸实行,唯恐又有所听闻。

解说

其一,子路其人。仲由,小孔子9岁,是传奇人物,凌暴孔子而请为弟子,而有子路之名,《二十四孝》之“百里负米”。他个性鲜明,孝顺、仁爱、好学、直言、英武、忠信,在同门学生中有很多唯一:唯一悉听老师每句教诲的学生;唯一敢于犯颜老师的学生;唯一能擅自为老师当家的学生;唯一能让老师有安全感的学生;唯一让老师担心不得善终的学生。

其二,子路好学。孔门之徒,学习各有特色。宰予是深究,子贡是悟理,子夏、漆雕等是治学,颜回钻研师道,子路则是兼听。子路起点低,本为一介村野莽夫,二十来岁被孔子收为徒;这以后求知若渴,对老师之言总是慢慢琢磨和领悟,也就难免在消化过程中唯恐又有新说法。

其三,子路之死。仲由任卫国大夫孔悝的蒲邑宰。卫灵公长子蒯聩因早年欲除灵公夫人南子未遂而惧祸出逃,前492年灵公卒,南子立蒯聩之子继位,史称卫出公;十二年后孔悝之母伯姬谋立其弟蒯聩,拥蒯聩潜回卫国,胁迫孔悝驱逐卫出公,自立为卫庄公。仲由闻讯,赶回都城,遇到同为孔门弟子的卫国大夫高柴(子羔)逃出城,力劝勿进城;仲由坚持“食其食者不避其难”,要蒯聩交出孔悝,孤身不敌蒯聩及手下众武士,被伤后,自知难逃厄运,怒曰“君子死,而冠不免”,结缨受戮,被剁为肉酱。

其四,文化代表。子路慈孝、赤忠、诚信、尊师,堪称孝于心、忠于义、信于德、敬于品,故成为儒家文化的杰出代表,还在春秋之际就被高度推崇。子贡曾感叹“不畏强御,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其都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其后,孟子在对答公孙丑之问时引用曾子之孙曾西对“吾子与子路孰贤”的回答,曾西蹙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孟子·公孙丑上》)足见曾子对师伯子路敬畏有加。[清]朱国桢更是赞曰:“较其大功,谁堪比拟。先子所畏,言自曾西。闻过则喜,见推子舆。圣人之门,一人而己。”

启示

孔子与子路的关系,折射出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这些启迪至今仍值得很好的深思。

从一介村野到一方良吏,从野性未泯的学生到儒家楷模,体现了孔子教诲的力量。《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云:“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甚至“陵暴孔子”。自是从孔子后,学习“唯恐又闻”,以至脱胎换骨,在孔门中地位独特,教学中犹如教务长,孔家中犹如大管家,孔子侧犹如卫士长,《论语》中所记有四十余处。孔子称赞他“由也果”[6.8],“可谓具臣矣”[11.24],“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5.8],“片言可以折狱”[12.12];而且具有可以共患难的品德,“孔子曰:由也事亲,可谓生事尽力,死事尽思者也。”故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欤?”

从“好长剑”到善学习,从“唯恐又闻”到批评老师,足见掌握真知至理的力量。孔子见南子,子路逼得老师对天发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6.28]孔子欲应招公山弗扰和佛肸[17.5\7],子路阻止老师前往。讨论为政“必也正名乎”,子路嘲讽老师“子之迂也”,惹得孔子开骂。因此,[明]张有誉在《仲志》序言指出:“圣门能无所不悦者,惟颜子;能有所不悦者,惟仲子。夫子之注望之也独深,故炉锤之也独至。”

子路最为过人的长处,在当时社会恰恰是短板。作为老师,深知这块短板足以致命,“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像仲由这样,只怕不得好死吧![11.13] 。一语成谶。卫国内乱,孔子立即预感子路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他深知子路是不伪情、不掩态、不矫行之人,为忠义可以赴汤踏火而决不皱眉眨眼。

子路赴死,孔子不能说没有责任,至少应悔未能提醒。子路一个是“闻过则喜”之人,以后的孟子甚至还与禹舜并提,禹是闻善则拜,舜是乐取人善。孔子说过子路很多不足,回过头看,有的或有所指,但过于委婉,且始终没有直截地直面指出。如:子路有闻需请教再行,冉有则闻之立行,“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11.22]

孔子为什么始终未能明诫子路?夫子不善于言辞,说话丁是丁、卯是卯,而子路这一短板恰恰是孔子精神的命脉,只不过子路已至极处。物极必反,而子路是“凿四方眼”之人,故不能达到这个境界,而只能“升堂未入于室”[11.15]。夫子一生倡导忠信仁义,但纵观其列国求仕的一生,前提是全身保命。孔子对浊世认识是深刻沉重的,即便择婿也是挑缧绁非罪、无道免戮的弟子。这种人性的天然优势恰恰与子路的伉直好勇完全对立,所以说“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5.7]夫子坚持仁义已经周游无遇,而子路还要以死护法。

在无道义的社会,死守道义,只能赴死;在唯势利的宦海,不能势利,永世难用。这是孔子一生无遇的社会之由,也是子路不得善终的命运之根。孔子周游列国之后终于认命,然而子路执迷不悟,或许孔子期盼子路能有侥幸而未明言。子路被剁成肉酱,孔子闻讯大恸,从此不食肉糜,肉糜是孔子日常饮食的最爱。

 

 

 

[5•8]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通译

孟武伯向孔子问子路算不算仁呢?孔子说:“我不知道。”孟武伯又问。孔子说:“仲由嘛,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可以让他管理兵赋军事,我不知道他算不算仁。”孟武伯又问:“冉求怎么样呢?”孔子说:“冉求嘛,千户人家的封邑,或百辆兵车的采邑,可以让他当总管,我不知道他算不算仁。”孟武伯又问:“公西赤怎么样呢?”孔子说:“公西赤嘛,穿着礼服站立在朝廷上,可以让他和来往宾客言语交涉,我不知道他算不算仁。”

解说

其一,仁是行仁政。仁是孔学的核心,实质是“克己复礼为仁”[12.1],即恢复周初以德治国的礼治社会。孟武伯这里想从感性来觉知孔子之仁的具体展现,故借用夫子三个门徒来动问,即子路,冉求,公西赤。孔子推介了三位弟子的擅长之后,以“不知其仁也”的柔性回答,说明了“仁”并没有这么简单。

其二,仁不止有勇。子路两度为官,先是在鲁国做季孙氏的家臣,深受器重;后在卫国做蒲邑大夫,政绩斐然。子路的最大特质是大德大忠、大义大勇。子路之勇,是以质朴为基础,以大义为纲常,以赤诚为纽带。孔子收子路,从此无忧:“自吾得由,恶言不入于耳。”孔子周游而不遇,又无颜回江东,困顿落寞,乃至“累累若丧家之犬”,难免萌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之象,犹感叹“从我者,其由与”。子路之勇,依孔子言,是“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14.4];而老子另有说辞:“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73章)中国近代,黄兴与孙中山或可比。

其三,仁不止忠友。冉求多才多艺,生性稳重有余。公西赤奉旨出使齐国,冉求兼着管家,为其母索要粮食备荒。子曰“给一釜(合64升)”;冉求请增加,子曰“给一庾(合160升)。”冉有认为太小气,自作主张给了5秉(合8000升)。事后,孔子对冉有说:“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6.4]冉有这才明白:这次出使是肥差,收入远远不止这些;救济是雪中送炭,而不要锦上添花。

其四,仁不止守礼。公西赤在孔子弟子中,尤长于祭祀之礼、宾客之礼,善于冠冕堂皇的交际,即“束带立于朝,可与宾客言”尤为得心应手。曾自言其志:“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具有富荣则安的典型心态。只是“乘肥马,衣轻裘”出使齐国,为家母谋备荒之粮,既显出孝心,又显得小性。秦汉,叔孙通可谓公西赤的极致。

启示

孔子对自己学说的基本问题和核心观念,始终未能拷问与追究,是孔学的泛滥和诟病之源。夫子不擅哲学思维,往往是问到哪说到哪,也就谈不上准确的直接界义。因此,孔子的仁,是人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幸亏孔门弟子编撰了《论语》,留下了研究孔子思想的语录。

《论语》500余条,提到“仁”的近60条,“仁”字(含仁义)出现100余次,构成了庞杂的孔子仁学体系,这个体系可谓无所不包。颜渊、仲弓、司马牛、樊迟、子张直接“问仁”,可以算得上直接界义的有两条:一曰“克己复礼为仁”[12.1],二曰“爱人”[12.22]。以爱人的胸怀,克制自我,坚持“为政以德”[2.1],具体来说,就是恢复以德治国的周初礼治,这便是孔子的仁与仁政思想。有了这个基本认识,回头再看论语近60处“仁”之语录,也就能够理解夫子反复从各个方面叨念“仁”的用心了。

“仁”是孔子心中的圣地,是人世难企的圣境。一般人是不可能达到的:“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4.6]所以,子路之忠义,冉求之忠友,公西赤之忠礼,皆不能称之为“仁”。对于夫子的仁,唯有弟子宰予敢于直面挑战。宰予向孔子提了一个刁钻问题:一个仁者被人告知“井有仁焉”,他应该听从之吗?宰予看似不动声色,其实深含杀机,问话直指孔学的核心和要害:仁的客观标准是什么?谁来判断仁的是与非?人云亦云,则成了掌握话语权的强者说了算。这实质是庄子《齐物论》中详尽论说的观点:你我之辩,谁使正之?孔子很无奈,只得从君子道德来回答:为什么这样呢?君子可以远离,却不可陷害;可以不说,却不可忽悠。[6.26]

孟武伯举仨弟子问仁,夫子按图索骥给出答案:仁需勤廉,但勤廉非仁;仁需忠勇,但忠勇非仁;仁需礼仪,但礼仪非仁。

 

 

 

[5•19]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通译

子张问道:“令尹子文三次担任楚国令尹,没有高兴的颜色,三次被免职,也没有怨恨的颜色。他的作为旧令尹的施政之道,必定把它告诉给接任的新令尹。这人怎么样?”孔子说:“可算得上忠了。”子张问:“达到仁了吗?”孔子说:“不知道。怎么算得上仁呢?”

子张又问:“崔杼犯上杀了齐庄公,陈文子家财丰盈,仅马车就有十驾,舍弃不要,背离齐国出走。到了别国,他说‘这里的执政者就像齐国大夫崔子’,就离开了。到了另一国,一见又说‘这里的执政者也像齐国大夫崔子啊’,又离开了。这人怎么样?”孔子说:“可算得上清了。”子张说:“达到仁了吗?”孔子说:“不知道,怎么算得上仁呢?”

解说

其一,子文其人。楚国令尹(宰相)子文,据史载,是著名贤相。辅佐楚成王执掌国政,在治国、外交和军事展现了杰出才能。官场三仕三黜,在庙堂,心以国为要,权以民为重;在江湖,持平常心态,乐平淡人生。刘向《说苑》载其“方正公平”一事:“楚令尹子文之族有干法者,廷理闻其令尹之族也,释之。子文召廷理而责之。遂致其族人於廷理,曰:‘不是刑也,吾将死。’廷理惧。遂刑其族人。国人闻之,曰:‘若令尹之公也,吾党何忧乎。’”对此,孔子评价是“忠”。

其二,崔杼弑君。崔杼(?-前546),又称崔武子、崔子,齐惠公时(前608年继位)为正卿,弱冠受宠;前598年惠公卒,子无野继位(齐顷公),被高氏、国氏所逼,出奔卫国;后返齐,灵公时(前581至前554年在位)曾率军伐郑、秦、鲁、莒等国;灵公病危,迎立故太子吕光(齐庄公),杀太傅高厚。前548年,因庄公屡屡与其妻私通,在大夫庆封支持下,合谋于曾受庄公鞭苔的内侍贾举,称病不朝,趁庄公上门探望弑杀;次年与庆封共立庄公弟杵臼(齐景公),分任右相、左相。前546年崔家内讧,庆封假平乱真剿灭,崔杼自杀,尸体戮曝。庆封交国政于荒淫更甚的儿子庆舍,次年被庄公侍臣谋杀;庆封发兵不胜,先奔鲁再奔吴,聚族居于朱方(今江苏镇江),前538年楚伐吴破朱方,杀封灭族。

其三,文子弃浊。陈文子史料极少,信史见于此。他是齐国大夫,与崔子为同僚。齐国经历了君淫臣妻、臣弑君主、迫国人盟的内乱后,忍无可忍,无何奈何,舍弃丰厚的家财,出走他国,情况差不多而不愿同流合污,屡屡“弃而违之”。对此,孔子评价是“清”。

启示

仁是什么?孔子穷其一生而求索,却从未系统阐述,从孟武、子张举例问仁可见,时人对夫子之仁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后人能全面领会,是因为孔门再传弟子编撰了《论语》。夫子答孟武伯,表明勇于义、诚于友、恪于礼皆不足以称仁[5.18];此处答子张,申明忠于政、清于世亦不能算仁。足见夫子心中的“仁”。

陈文子,身为齐国大夫,臣子崔杼迎娶棠公寡妻,或是可忍;庄公公开通奸臣子崔杼续妻,或是无奈;但臣子崔杼与大夫庆封、内侍合谋弑杀君主庄公,却是孰不可忍,亦无所作为。同时,齐大夫晏婴,庄公横死“枕尸而哭”,逼人盟誓而“不肯盟”;齐太史兄弟,秉笔直书“崔杼弑庄公”,而遭一杀再杀。相形见绌,文子无非贪生。君子全身是有底线的,这底线即孟子所说,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孔夫子很讲全身,亦有底线:35岁昭公败于三桓而奔齐,严词相向;52岁佐定公强公室,力堕三桓。虽说这两件事皆源于孔子不慎或不缜,却敢于正义作为。权位者关乎更多人,也就有一个先仁后义的抉择问题,所谓“失正君讨贼之义”(朱子),故夫子说文子清白而非仁,是可以理解的。秀才不能“临危授命”或“见义勇为”,自然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告人慰己,不过也有看得透的,[明]代曹学佺:“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然而,孔子说子文非仁,就有点不妥了。夫子之仁,最大莫过于仁治,爱民之治。子文恪职尽心、护法无私,权位拿得起、放得下,宦海沉浮无喜色、无忧情,心如明镜,静如止水,对权位、人生的理解可谓独得真谛,堪称圣人情怀,古往今来并不多。相比“孔子由大司寇摄行相事,有喜色”(《史记》《孔子家语》),更为淡定。按理,文子的这种心性应该与孔子是相通的,夫子曾对爱徒颜渊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7.11],可在孔子眼中,竟一个“忠”了却,朱熹辩说因子文“所谋者无非僭王猾夏之事”。民间自有秤,史书亦有载:身世被传说成虎乳子文(《左传.宣公四年》),从至迟前733年出生(其父若敖死于前764年),到辅助楚成王(前671-前626年在位)活到楚穆王(前625至前614年在位)乃至楚庄王继位(前613年)之后的八九年间,即120岁。

 

 

[5•10]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通译

宰予大白天睡觉。孔子说:“腐朽的木头不能雕刻,粪土的墙壁不能粉刷,对于宰予呀,能责备什么呢?”孔子说:“起初我对于人,听了他的话就会相信他的行为;现在我对于人,听了他的话还要观察他的行为。由于宰予呀,我改变了态度。”

解说

其一,我行我素。宰予有思想。子渊以顺从悦老师,子路以忠耿说孔子,子赣以“它日之教”问夫子(帛易《要》),宰予以我行我素难孔子。宰予在《论语》中出现不多,却活脱勾出其人,栩栩如生:先进篇[3]说明学业“言语”科居首,竟巧佞于子贡;八佾篇[21]以栗树“使民战栗”之说忽悠哀公,雍也篇[26]以“井下有仁”从否为难老师;阳货篇[21]“三年之丧”必改挑战孔学。

其二,看事论是。孔子教授,授以君子之道,又因人施教,也喜欢提问式教学。夫子最喜欢颜回提问,不讨厌子贡提问,最不喜欢在于提问。若用10分来标识难度系数,颜回是0,顺着老师问;子贡是9.5,接近孔子极限;宰予是11以上,超出孔学范围。尽管老师出面正名“[颜]回也不愚”[2.9],也只能在德行排第一[11.3]。

其三,孔子凡事不深究。尤其是逆我言或行之事,不善深思,也难得糊涂。所以,看弟子也有走火之时,他这次“听言观行”的结论没错,看宰予恰恰又错了。学而习之,其间还有一个环节——思,夫子也说过“思而后行”[5.20]。孔夫子那点学问,文意很简单,若不深究几个为什么,便是小儿科,这也是后儒把《论语》当蒙学读本的根本原因。从现存宰予的说辞问话,可见其师从孔子,更多时间在思考。横卧亦曰寑,昼寝并非是等于睡懒觉,庄子就塑造了“隐几而卧”的南郭子綦(《齐物论》)。

启示

开门办学,束脩纳徒,老师应对学生负责。学生不学,老师当究其因。孔子教徒因人而异,启发提示,每问必答,不打诳语,鼓励优点,支持特长,婉言不足。识徒虽有误判,却知错能改。

《大戴礼·五帝德》记载了宰予问黄帝、颛顼、喾帝、尧、舜、禹之说,既可见夫子之饱学,亦可见宰予之犀利。“请问黄帝者人邪?抑非人邪?何以至于三百年乎?”孔子曰:“予,禹汤文武成王周公,可胜观邪!夫黄帝尚矣,女何以为?先生难言之。”问完皇帝问颛顼,孔子曰:“五帝用说,三王用度,汝欲一日辩闻古昔之说,躁哉予也!”宰我曰:“昔者予也闻诸夫子曰‘小子无有宿问’。”事后,孔子发出狠话:“吾欲以颜色取人,于(至)灭明(澹台灭明,字子羽)耶改之;吾欲以语言取人,于予(宰予,字子我)耶改之;吾欲以容貌取人,于师(颛孙师,字子张)耶改之。”宰予闻之,惧,不敢见。

孔子自学甚深,治学过窄,用学偏实,讲学较平,究学更是弱项。孔子饱览古学,“谓老聃曰:丘治易诗书礼乐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庄子.天运》),但六经注我,微言大义而皆成圣人之为、君子之道,无非是尧舜禹汤、文王周公,修身立仁、克己复礼。《论语》所辑,可见一斑。“鲁之闻人”少正卯“在鲁”开讲,私学领域不再“世无英雄”,孔子不再独占鳌头。《论衡·讲瑞》载云:“孔子之门,三盈三虚……门人去孔子,归少正卯”。可见,孔子讲学是有微瑕的。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2.15]夫子不擅哲学思维,其学而思,并非究学的刨根问底,而停留于学习的就事论事,借用曾子“思不出其位”之说[14.26]来评价是很准确的,孔子自己说得很清楚:“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16.10]正因为如此,孔子也就常常有自己想不通的时候:“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15.31]

 

 

 

[5•11]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通译

孔子说:“我没有见过刚毅的人。”有人回答说:“申枨就是这样的人。”孔子说:“申枨呀有欲望,怎么能够刚毅呢?”

解说

其一,申枨其人。申枨,字周,鲁国人,信史资料极少,《史记·孔子世家》列72弟子未见,其《仲尼弟子列传》及《孔子家语》中列为申党。从此段语录来看,其人肯定为孔子所熟悉,应该是孔门弟子。据传,申枨曾师从孔子,喜学好辩,不轻易让步,大家或许把他看成子路一样的率性之人。又传,后来为避战乱,在文登讲学为生,与黄老学派十分热乎。

其二,欲为人本。孔学,及其后来的儒术,始终未能在“欲”这个问题上深究出最简明的真理。欲,欲望,欲求。人从动物走来,不能无欲;人走出动物,不能唯欲。人追求欲望,合情合理,但不任之能被利所惑、被欲所困。这是社会的基本量尺。荀子(约前313-前238)看到了这一点,肯定了人欲与生俱来,既是合理之求,又是纷争之源,这就是礼义之所以产生的背景和原因:“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荀子.礼论》)夫子凭什么说申枨有欲难刚,迄今无有史料可供考证,故子曰申枨是否冤案难究仲伯。《论语》此段语录,锤炼出一个生活的经典哲理:无欲则刚。

其三,有欲难刚。人有欲求,就难免不为之折腰,即曾子所云“欲有求于人者畏于人”,稍后“邹忌徐公孰美”的故事,生动说明了有欲求的必然性:“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战国策·齐策·邹忌讽齐王纳谏》)俚俗之语谓之:“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启示

完全无欲是不可能的。人有欲望,才有追求,才有动力。欲望不越常理之底线,欲求不悖常规之定法,也就不会或很难导致无刚。正常的欲,可以理直气壮,需要大张旗鼓。孔子授徒,收“束脩以上”[7.7];原思为孔府宰,薪酬“粟九百,辞”,夫子不允[6.5]。

显而易见,孔子的有欲难刚之论,是以特指为前提的。欲望超出常理,欲求违背常法,就会产生问题,欲和刚便成为水火不容的矛盾。饱求之徒、饱欲之士,亦有刚者,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个问题上,孟子在深究了半步:富贵不移,贫贱不屈。这才是欲与刚两者关系的本质要求。懂得这个道理,就能深刻理解“无欲则刚”的内涵,准确把握其中的度量。

“无欲则刚”这一理念,已经成为中华文化推崇的人生哲理之风尚,[三国]诸葛亮《戒子书》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清]陈伯崖也写了一幅名联:“事能知足心常泰,人到无求品自高”。尤其是清代林则徐,引《论语》初出之典“无欲则刚”和《尚书》初出之典“有容乃大”,写成著名的集句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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