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代疏桐不要折扣。　　大学老师出手好阔绰，都不知道省钱的么……

　　敬仪真要急了：您不要再给我打钱了，这些就够，远够支付我们一场演出费了。

　　叶南词：我习惯一次性结清，咨询大致要有五轮，这是全部费用。

　　敬仪只好再三表示感谢。

　　叶南词说了句逾线的话：不用谢我，都是疏桐的人情。你有空也可以多帮帮她，她一直一个人，眼睛也不方便，很多工作都不好做。

　　敬仪抱着手机，愣住。　　一个人？　　那样好性格的漂亮女人，一定不乏追求者，怎么会一直单身？　　难道只是因为眼睛疾病么……

　　敬仪：我会的。

　　叶南词发来一张折线图。

　　不是用Excel做的普通图，标题和标注都是英文，有线也有点，敬仪看不懂。

　　叶南词：我们的很多日常科研工作，比如作图，对疏桐来说都是个挑战。她看不出颜色，即使长按有标注，也无法单独完成整体排版，只能找人帮忙。

　　叶南词：她还是个工作狂，今天除夕估计也不例外。我反正是劝不了她，希望你能说她两句，她一直很喜欢你。

　　敬仪：我了解了，谢谢您告诉我。

　　敬仪交完差，先给那个小青衣转了两千八，又点了份馄饨外卖。

　　她开门拿了外卖，坐到客厅的小型榻榻米上，边吃，边看窗台的绿植。

　　北方比起南方，就这点她最满意，有暖气，很多花草能活。

　　敬仪打开手机，又看到叶南词的对话框，细细想她说过的话。

　　敬仪忽然能想象出很多细节。

　　因为看不出颜色，代疏桐在读书求学时会经常碰壁，依靠别人才能作图；她买衣服，要很抱歉地和导购说，“我是全色盲，请问这件衣服是什么颜色？”；她要很认真才能辨认家里的灯是开着还是关上；她用那些微波炉啊烤箱啊，看不清红绿指针，兴许要烫一下手……

　　代疏桐选自己的图片当头像，是否知道，每一个部分是什么颜色？

　　敬仪还想，京剧，其一看头是服化道。　　三折秋仿民国的京剧，招牌便是视觉冲击，代疏桐竟然在黑白色彩中听了十年戏。

　　她觉得，今天自己一定是被感性冲昏了头脑。

　　她给代疏桐发消息：如果你在科研上有什么能用到我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或者，除夕跨年可以一起看烟花？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敬仪等了两分钟，也没有什么新消息。

　　敬仪正乱猜，那边终于回复：叶南词告诉你的？

　　敬仪：[可怜]

　　敬仪：我无意打扰你的生活[可怜]

　　代疏桐回的很快：没关系。

　　代疏桐：南词和我是很好的朋友，我不会生气的。

　　敬仪：那就好。

　　代疏桐：我也不会介意让你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敬仪捂住脸。　　现在戏迷，都这么直接嘛……　　怎么连她一个女的，都有点招架不住。

　　等情绪只剩下感动，敬仪截了个图，当做和戏迷粉丝的美好回忆珍藏。　　然后才回：好的。

　　代疏桐：你不回家过年么？

　　敬仪：我年初二再回去，跨省的。你呢？

　　代疏桐：我不过年。独居，家人都在国外。

　　独立自由，但可能有点孤单。敬仪想。

　　代疏桐又跟了一条：我今天有任务，没办法赶过去。一起跨年看烟花吧，给你个地址，打车过来，可以么？

　　敬仪脑袋轰地一下。　　她很想补一句，她说的看烟花，是打视频……她想帮代疏桐指烟花的颜色……　　怎么变成了，去找她……　　敬仪再回去翻看聊天记录，她用词不准确，好像确实有点像在邀请……

　　代疏桐已经把地址发过来。

　　敬仪骑虎难下。

　　若论本心，她想去。

　　不知为何，她对代疏桐总有种说不清的亲近感，而且十几年如一日的一排一座，让她产生了莫名的依赖。

　　代疏桐也是喜欢她的。

　　从安全角度，敬仪百度过，不管是代疏桐还是叶南词，都在资料卡和C大官网上确有其人。

　　但看那个地址，明显是居住地，这不太合适……

　　也许知道她在纠结，代疏桐转来一张图。　　一页一看配色就不怎么协调的ppt。　　代疏桐说：今晚也许需要你帮忙，十几分钟，所以不着急，慢慢来。

　　敬仪回：好。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洗漱用具，还有家里的那盒老京剧磁带。　　她想着，恰好借这个机会，还一还人情。毕竟老磁带是她曾经淘来的古董，也要好几百才能买到。

　　敬仪打车，三四十分钟就到代疏桐家。

　　敬仪按门铃。

　　来人穿了身灰色缎面睡衣，头发用银鲨鱼夹夹着，很居家。　　不化妆，眉眼温和，俊而挺的鼻粱，唇是健康的润浅粉色。很干净的一张脸。

　　也许因为在工作，代疏桐还戴着副眼镜，看着像防蓝光的。

　　她对敬仪的到来还是有些意外：“请进。带小猫图案的黄色拖鞋是给你买的，可以换上。”

　　敬仪换好鞋子，简略一看，她家里竟然是黑白灰色居多，面积比自己家大多了，应该有三室一厅，给人低沉简明的观感。

　　“你说有需要我帮忙的，是什么？”

　　代疏桐很有礼节，先给她倒了水，把一些小零食放好，再打开电脑。

　　敬仪看了一眼那些小零食。　　仙贝，果脯，奶糖……怎么都是给小孩子吃的。

　　她才不是小孩子。　　敬仪想着，拆了个仙贝包装。

　　“这一页模板ppt的颜色，”代疏桐把笔记本电脑侧过来，对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敬仪如实回答：“你给我发过。我觉得，有一个部分不怎么样。”

　　代疏桐笑：“那，我要靠你来救了。”

　　……

　　清楚颜色之后，代疏桐果真十几分钟就完工。

　　敬仪好像比代疏桐要求还严格，她又搜了ppt和科研软件的漂亮配色，让代疏桐建一个副本，帮她反复打磨。

　　敬仪觉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让你朋友或者同事看看？”

　　“不用，按你这个来吧。”

　　“可是……”

　　代疏桐忽然欺身过来，手欲落在敬仪握鼠标的手上。　　她顿了一瞬，给敬仪时间缩回手。

　　“你来吧。”　　敬仪直接起身，坐到一侧，空出位置让代疏桐操作。

　　“这个排版并不是很重要，不喧宾夺主就可以。如果是用软件作图，对于颜色就很严谨了，审核要求会很高。”

　　“好，我记下了。”

　　代疏桐把文件发送出去。　　她操作微信的时候毫无顾忌，也没有提前告诉，敬仪兀地看见，只有自己在置顶一栏，备注是全名……　　剩下的都是“资环大家庭”“大学生竞赛培训”“大二资环班级群”等等……

　　除了她这个置顶，没有什么私人的色彩。

　　说实话，敬仪是很钦佩代疏桐的坦然的，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喜欢什么，是种难得的率性。

　　但是当她喜欢的变成自己，敬仪就无法坦然了……

　　代疏桐合上电脑：“我基本忙完了，除了晚上九点多钟有个会议，要半个小时。”

　　敬仪随口说：“怎么除夕还这么忙啊。”

　　“年轻的时候，习惯了给自己找事情做。现在是四点钟，吃饭还早。你有没有想做的？”

　　敬仪摇摇头。“你呢？”

　　“我平时都是工作，或者在家睡觉。”

　　敬仪有点惊讶：“睡觉？”

　　“嗯，前几年除夕都是，忙累了，也就休息了。”

　　“工作哪有那么忙啊。”敬仪回想起叶南词的话，想着，怎么才能让代疏桐远离一会工作。

　　代疏桐看起来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你呢？之前过年都做什么？”

　　“办年货吧，把家里搞喜庆点儿，然后准备买点东西回家一趟。”

　　喜庆。代疏桐看了一圈，她家好像，是和喜庆不沾边。　　“那我们去超市吧。”

　　“啊？”

　　“办年货，或者买点喜庆的东西。热闹一点，你看着会开心。我们可以顺便在外面吃个饭。”

　　很普通的对话，敬仪却像一个安稳的气球，猛地被扎了一下，心里有什么东西漏出来，让她生痛。　　代疏桐说“你看着会开心”，但热闹的色彩和氛围，像刻意隔绝了她。无意识地让人心疼。

　　“我给你做饭吧。”敬仪说，“但是我做的不好吃，好久不做了。算了，我们还是去找个餐馆吧。”

　　“怎么办，”代疏桐一笑，仿佛整个冬天都抽了新芽，“怕你累，又不想错过的你的饭。买一点小吃吧，你做一个菜就够了。”

　　敬仪想了想：“那我们各自做一个菜？有竞争有动力喔。”

　　代疏桐笑得宠溺：“好。你坐了很久车，应该累了，先去房间休息会吧，等会我叫你。”

　　敬仪好整以暇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一生要强的一些中国女人，听到‘去超市’几个字，就浑身充满斗志？”

　　“小时候体会过，后来，就记忆不太深了。我时间琐碎，基本上都是网购。”

　　敬仪想想也是，她家人在国外，应该是过着精致细稳的生活。　　“走吧，办年货，让你体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