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极禹 he

1.

“今天是2032年7月21日，农历六月十五，星期三，在这个慵懒的午后…”干净的食指轻触液晶屏幕，柔和的女声戛然而止。张极把手重新握回方向盘，前方绿色信号灯倒计时三秒，金色的飞天女神车标稳稳的停在了斑马线前。

张极推掉了今天的工作安排，赶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他轻转手腕，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再次抬眼时，一个干净的男孩儿正巧经过闪着金色光芒的飞天女神，男孩儿右手抱着文件袋，黑色的邮差包斜跨在背后。

张极收回目光，抬眼看向红色信号灯，倒计时进入10秒。

9秒。

“嘭！”

巨大的撞击声冲破张极的耳膜，一道黑影在张极的余光中腾空又下坠，张极的目光最终对焦在右前方斑马线上，刚才的男孩儿凌乱的躺在那里，耀目的红色在斑马线上晕开。超速的肇事车冲上路基，撞上临街商铺的墙面，面目全非。

回过神的张极在下车的同时迅速拨通了急救电话，在交代清楚了地点和现场情况后，张极已经走到了距离男孩儿一两米的距离，男孩儿的脸上没有伤痕，凌乱的头发了无生气，脑后缓慢扩散的血泊昭示着男孩儿生命的流逝，文件袋里的文件沾染着红色散落一地。张极拿着手机的右手始终举在耳侧，迟迟没有放下。

男孩儿的情况看起来很糟，可他还那么年轻。

一张沾染着血渍的A4纸被风带到了张极的脚边，张极低头，脚边的纸张是一份求职简历，血泊快速逼近张极，简历上男孩儿的照片在张极的眼前一点一点的浸成血色。

张极想去抢救那张简历，就像他想抢救血泊中的男孩儿一样，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缓缓放下举在耳侧早已熄屏的手机，向后退了一步，理智告诉他现场需要被保护。他救不了眼前的男孩儿，他好像救不了任何人。

可就在他另一只脚也向后退的同时，一种奇怪的飘忽感突然袭击他的感官，周遭的环境如延时影像一样在他眼前高速播放成流动的彩色线条，灵魂被瞬间抽离身体又瞬间被送回，感官也在同时回归本体，踏实的感觉取代了游离的飘忽，刚刚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可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做一个逼真的梦。

也可能刚才的车祸才是梦。

他不确定，因为此刻，他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2.

此刻的张极正站在一家咖啡馆的点单台前，面前的店员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张极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这是自己常去的一家咖啡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左手握着手机。

“先生？先生你好？”

张极愣愣的看向微笑已经有些僵硬的店员。

“先生，您想喝点什么呢？”

“我…”张极半张着嘴，“不好意思……我…”

如果这真的是在做梦，那么眼前的一切有些过于逼真了，张极试着迈步转身，身后排队的客人便自然的顶替了他的位置，他甚至听到对方点了什么，一切都真实的可怕。

“一定是做梦…一定是…”

张极喃喃自语，继续转身打算离开，虽然他不知道要离开去哪，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谁会知道该在梦里做什么呢，可为什么会突然做梦，他明明刚刚还在开车，还在救人，还在……正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余光突然收集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极把目光锁定在那个身影上，大脑一阵轰鸣，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覆盖全身。

那个刚刚倒在血泊中的男孩儿，正好好的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子上，手边的咖啡升腾起的如游丝般的热气在阳光下忽隐忽现。

张泽禹正在整理他的面试资料，刚刚毕业的他得到了与芯科技的面试机会，如果能够面试成功，他就可以留在这座温暖的城市了。不过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直直的看向自己。

张泽禹抬头迎上了来自张极的目光，他眨了眨眼睛，调动着大脑内的记忆信息，而后确定，看着自己的男人，他确实不认识。张泽禹有些不自然的四周看了看，张极目光的延长线上，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

张泽禹觉得如果继续对视下去可能有些尴尬，他吞了吞口水把目光收回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张极在张泽禹主动切断目光后才回过神，他抬起双手，手心细密的汗珠反射着阳光，他试着握起了拳头，手心汗水传来的润滑感让他一度怀疑这不是个梦。

梦？

张极猛地抬头，

梦里的人怎么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

张极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可如果所有的情况都被一一证伪，剩下的一个无论多荒唐那都是真相。

难道自己正在经历某种超自然现象——时空穿越。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一直握在左手的手机，轻轻按下了电源键：

14：01  7月18日  星期日

刚刚恢复思考的大脑又一次陷入轰鸣，周围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回到了三天前。

三天前，三天前，三天前自己似乎真的来过这家咖啡馆，就在刚才的点单台，点了一杯冰美式带走。

是三天前吗，也可能是四天前，五天前，他不确定，至少此时此刻他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去确定这件事，可在这间咖啡馆买咖啡他可以完全确定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如果是在做梦，或者某种幻觉，如果自己再次进入睡眠，那么醒来的时候一切是不是就恢复如常了。尽管没有任何依据和先例可以借鉴，他也不得不去试一试，他想不出除此之外任何有益现状的方法。

正准备推门离开的张极，突然想到了那个奇怪的男孩儿，他转头看向窗边的座位，男孩儿此刻也在看着他，但迅速因为偷看被发现而收回了目光，手指僵硬的不知道该打字还是写字。

张极有些纠结，但又觉得自己纠结的理由有些荒唐，自己现在已经很荒唐了，算了。

张极推门离去，外面的阳光暖洋洋的包裹着他，空气中的微风吹得人也很舒服，张极看着停在路边的自己的车，右手探进口袋，钥匙好好的揣在里面，他拿出钥匙，打开车门，安稳的坐在了驾驶位上。

太真实了。

真实的可怕。

如果此刻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咖啡馆的男孩儿…张极转过头，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咖啡馆橱窗里面低头忙碌的男孩儿，男孩儿的侧脸被阳光铺满，棱角分明又温柔干净，他在一个美好的年纪，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不该躺在血泊里。

张极下了车，就算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在梦里做一次英雄又有什么关系。

张泽禹抬起头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刚刚他已经在远处把自己看的有些发毛，此刻他却站到了自己的身边，而且还是那样看着自己，只是眼神温柔了一些。

张极舔了舔嘴唇，“你好。”

张泽禹眨着眼看着张极，在等待着下文。

“你过两天，要去面试？”张极顿了顿，又补充到，“滨海南路…那边？”

“我们…认识吗…？”张泽禹犹犹豫豫的问出了这句话。

“不重要，反正，7月21号，你别去滨海南路，特别是与芯科技斜对面的红绿灯那。”张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想要做【梦中英雄】的决定。

“你怎么知道我21号要去那？”张泽禹有些懵懵的看着张极，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说了句，“你会算命…？”

“我…”张极一时语塞，眼珠转来转去的突然看到了张泽禹桌面上的一份面试要求，左上角的logo正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HEARTECH】，他赶忙伸手指着那张A4纸，

“这不是吗？你这不都写着吗？”张极眨了眨眼睛，但突然又意识到一个事实。

“你要去与芯面试？”张极看着张泽禹认真的问。

张泽禹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张极要在梦里再次见到这个男孩儿的原因吗？因为，他要去面试的那家公司正是自己的公司，那张被红色浸透的简历照片又一次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因为要去自己的公司面试，所以出了车祸，于是神明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来拯救这个无辜的男孩儿？

脑海中的剧本编完之后，张极觉得自己下一步战略规划，可以涉足一下影视文化行业了。

“你，你20号去面试。”

“人资通知我是21号…”张泽禹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奇怪了。

张极突然看着手机，他想说他马上通知人资更改面试时间，可是荒唐感又突然袭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些焦躁的坐到了张泽禹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你就不能答应我吗，21号别去滨海南路也别去与芯，我保证，你一定会被聘用，只要你21号别去。”

张泽禹眨了眨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可我21号不去，我就错过面试了…就根本不可能被聘用了呀…”

“哎呀…”张极有些丧气的叹了口气，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我21号不能去滨海南路啊？”张泽禹歪着头诚心发问。

“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张极已经快要放弃了。

“那你还是算命的…”张泽禹声音小小的。

张极抬眼看向张泽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的镶嵌在一张好看的面庞上，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他想让他活着，尽管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他甚至不知道那场车祸是否真的存在过。

“你刚刚说我一定会被聘用，是真的吗，大师。”张泽禹眨着眼睛神秘兮兮的问。

“是真的。那你21号能不去吗？”如果做【大师】能阻止张泽禹，那张极认了。

“你这两个说法……有点矛盾…”张泽禹小心斟酌着措辞。

强大的无力感袭来，张极低下了头，然后缓缓站起身，

“我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我脑子很乱，但我真的希望你21号没有去过滨海南路，没有走上那条斑马线。”

张极的用词都在陈述着过去发生的事，而21号对此时的张泽禹来说是未曾到来的三天后。

“大师…”

“我不是什么大师。”张极的语气有些急躁，而后又无奈的说了句，“我有病。”

张极最后看了一眼张泽禹，转身离开了咖啡馆。坐上驾驶位后，他还是纠结的拨通了人资的电话，把21号的面试全部改到了其他时间。随后他发动了车子。

他要回家睡觉。

睡醒了，他就会回到现实世界。

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现实了。

3.

路上，张极的手机一直在响，心烦意乱的他只想赶紧回家，所以通通都没有接听，等到走进家门，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已经多达12个，都是同一个项目负责人打来的，几天前这个项目都已经敲定了，下周就要签合同了，现在这又是闹哪出。不对，几天前？现在就是几天前。张极越想头越疼，而手上的手机又在此刻再一次震动了起来。张极有些报复性的接通了电话，

“张总…”

“推掉！今天的工作都推掉！！”

一向温和的张极突然发起火，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峰峻的李总专门从山城过来…”

“你安排一下，明天再谈。”张极的语气中带着心如死灰的无奈，“合约条款，我们可以让步…”

“让步…？”对方显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这样，今天不要再打过来了。”张极草草的挂掉电话，直接关闭了手机。自己的今天还是个谜团，他无暇再顾其他。

张极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还剩大半的威士忌，杯子都没用，直接灌进了嘴里，他需要马上睡着。再几乎干掉了余酒之后的十几分钟里，酒精开始尽职尽责的发挥效力，昏睡感让张极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整个世界在旋转中和自己一同下坠。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张极看到了张泽禹的脸，不是血泊中的那一个，而是阳光下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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