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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猫卷编辑 / 思考姬排版 / 呼呼

追悼那个奠定“坂本龙一”人格风度的激情年代

打开这篇推文的你，或许已经从各种文艺公众号上读到了有关日本作曲家 坂本龙一 的生平介绍，对他音乐才华的高度评价。

这篇看向的是1960-70年代，正当青春的坂本龙一，追悼那个奠定“坂本龙一”人格风度的激情年代，并试图在我们熟悉的那些动画、漫画等作品里找寻相关的历史痕迹。

青年坂本龙一最著名的一张照片

01

《坂道上的阿波罗》之问： 搞音乐还是搞革命？

20世纪60年代，战后日本经历了大萧条和经济飞速的发展，日本全国上下涌动着一股躁动而狂热的气息。在渡边信一郎导演的动画《坂道上的阿波罗》（2012）中，极度内向的高中生西见薰由于海军父亲的工作变动，从东京附近的横须贺转学来到了长崎县的小城市佐世保。在新的学校，薰结识了开朗的班长迎律子及其青梅竹马：热爱爵士鼓的川渕千太郎。薰作为钢琴手加入了律子家的地下爵士组合，迎来了自己的青春期。

《坂道上的阿波罗》官方海报

1960年代的青春除了真挚的友情，纠结的四角恋情，还有年轻人通过学生运动或地下音乐对自由的追寻。

《坂道上的阿波罗》里地下爵士乐队小号手桂木淳一作为主角们憧憬的成熟青年，既是把官方海报上的四角恋情发展成五角恋情的关键人物，也是1960年代学生运动里的重要领袖。

桂木淳一的激情，苦恼乃至失意，象征了一整代人的青春。

根据动画里的设定，桂木淳一虽然热爱音乐，却没有上艺术大学，而是按照家人的期待，参加高考，考上了东京的名门大学，上大学后才恍然大悟，自己该投入学生运动，改变社会上的不公正。这放在坂本龙一的青春时代毫不奇怪——东京长大的坂本龙一和同学从高中生时候起就积极参加学生运动，结果到了高三，坂本龙一依然决定去考艺术界的最高殿堂：东京艺术大学，而且一考就考上了作曲系。由于东京艺术大学是国立大学，坂本龙一出于对大学体制的抵抗，几乎没有去大学上过课，而是流连于东京的各个爵士酒吧，在社会中学习创作（笔者：现在的文艺青年还是不要学他吧）。

桂木淳一在学生运动中的演讲词。当时左翼知识青年必读的历史学者吉本隆明在现实中也和坂本龙一有深交。

一般认为1960年代末，从东京大学点燃的学生运动开始于东京大学医学部学生们站出来反对“研修医”的制度。按照这个制度，医学院学生毕业后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研修以后才能正式从业。医院和开业医师便利用这一制度，将年轻医学生当成低价劳动力拼命压榨，遭致了东京大学医学部以罢课，游行为手段的集体抗议。而东京大学校长招来警察机动队镇压学生运动，引发社会上对学生的普遍同情，学生运动进而扩大到东京大学全校，甚至日本全国。

从学生运动将大学捣成一片废墟的激烈程度上看，桂木淳一上的很可能是东京大学或另一个学运中心：早稻田大学。

从根源上思考1960年代的学生运动，则是“大学该是什么样的地方”。

近代以来，日本的大学（特别是以东京大学为顶点的帝国大学体系）走不折不扣的精英路线，各大学的校歌里无不以“天下的治乱”为己任。对出身平凡的人说，只要能考上个好大学，就有“学而优则仕”，进一步阶级跨越，光宗耀祖的无限可能性。为了实现这一“日本梦”，连无缘上大学的女性也不惜一切支持家里的男性考上东京的好大学。

日本二战战败后，虽然对大学等一系列机关进行了民主化改革，依然留下了许多让年轻人难以忍受的固有弊病：东京大学等名门大学在招生方面对女性隐形歧视，医学部等实用学科重视技术却轻视伦理关怀（PS：在京都和东京的名门大学中有不少医学专家涉嫌参与惨无人道的731部队，在战后并未受到审判），学生为了毕业必须对老师唯唯诺诺。

另一方面，战后的大学逐渐失去了在社会上的崇高地位，甚至自甘脱节于社会，无法满足志向高远的年轻人。而更多人熬过了惨烈的升学竞争，好不容易上了名门大学，毕业时却发现由于大学不断扩招，学历贬值，或是学不对板，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好工作。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们干脆戴上安全帽，同校方乃至政府官僚开展了关于大学性质的激烈辩论。谈不成，就武斗。

高桥留美子动画《人鱼之森》（1991年）中 吃了人鱼肉而不老不死的少年涌太和少女真鱼，在漫游旅途中碰上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毕业的老医生，差点变成对方的活体解剖材料，展露了近现代日本医学疯狂又残忍的一面。

由于学生运动缺乏统一的指挥，再加上许多学生只是怀着浪漫主义的心情投入运动，斗争十分不成熟，遭到了学校的退学处分便开始陷入低谷。像动画里的桂木淳一遭到学校退学处分后，便黯然回了远离学潮的长崎老家。而听闻退学怒不可遏的家长更是把桂木淳一赶出家门。既没有成功实现革命，也无法轻易退回追求音乐的道路，桂木淳一闭门不出，自暴自弃了许久。

所幸，暗恋桂木淳一的富家女高中生百合香闯上门来。具有独立精神的百合香当场割断象征女性气质的长发，扬言要继续进行“自我”的革命。桂木淳一由此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带着百合香跳上火车，一起私奔到了东京，再次探寻音乐和自由。

而当时正在热火朝天的新宿校园投身于学生运动的坂本龙一，一面高喊瓦解学校与社会，一面在混乱的校园里戴着安全帽弹奏德彪西的乐曲。尽管坂本龙一在自传中承认：“如果我真的做过这事，毫无疑问就是想出风头吧。” 某种意义上，坂本龙一从那时就觉察到自己坚持做音乐即是追求自由的革命。

正如自传《音乐使人自由》里写道：“当时，我一直在思考，西洋音乐已经发展到了极致，我们必须从传统音乐的束缚中，让听觉获得解放。那个时候正是“解构的年代”。真正要透过具体的形式呈现这种想法，将之放入自己的音乐里，还得再一段时间；但是我觉得自己当时感受到的问题，至今依然没有什么改变，而且直接联系住现在的我。坂本龙一的原型或许在此时已经悄然形成了。”

纪录片《坂本龙一 终曲》（2017），按照2012年到2017年的时间顺序，剪辑了坂本龙一30年前参与《末代皇帝》等电影以及40年前作为YMO乐队成员活动的宝贵片段。Coda在音乐术语中是一个乐章最后的段落里强调终止效果的乐段。正如有着匠人精神的坂本龙 一，愿将每部作品都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部进行创作。

02

既近又远的中国

坂本龙一最初被大家所熟知，是从他早年与高桥幸宏、细野晴臣组建的先锋乐队YMO(Yellow Magic Orchestra，黄色魔术交响乐队)开始的。"黄色魔术交响乐队"的初衷是想用音乐让世界看到来自黄种人的力量，他们的音乐中有着大量“东方”元素，引发了世界各地的关注。

特别要提到，在YMO出道的第一张同名专辑的热门单曲《东风》，灵感便来源于中国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YMO在日本掀起了“Techno-pop”(流行电子)浪潮，对后世的电子乐、hip-hop有开创性影响。而不满足于一曲成名的坂本龙一还在数十年间，多次重编《东风》。而热情的中国网友也评论：爱这首《东风》的每一个版本。演唱会上演奏得帅得合不拢腿，钢琴版和夫人（著名音乐家矢野洋子）四手联弹甜哭，日本雅乐又沾染了哀伤韵味。

YMO演奏会上的坂本龙一

要理解坂本龙一出道作中大量的中国元素，就要提到战后一代的日本知识分子对中国的复杂心情。在20世纪上半叶，成千上万的日本人自愿或非自愿地离开故乡，前往中国大陆参与殖民地建设。坂本龙一的父亲便曾被派往日本殖民的大都市大连做文书类工作。坂本龙一在大连，长春等地拍摄《末代皇帝》时便沉浸式地感受到关东军在中国东北的压抑统治，理解了父亲不愿提及的中国青春记忆。

《末代皇帝》中，坂本龙一饰演了满洲映画协会的负责人宪兵大尉甘粕正彦。“满映”做了大量的“日满协和”的宣传，并美化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政策，以利于伪满洲国的统治及日本在伪满洲国的特殊地位。但甘粕时期，大量采用中国电影演员和制作者，在待遇上对中日演员一视同仁，客观上培养了日后长春电影厂里的电影人才。

关于日本知识分子在东北的体验，中国动画导演根据亲历者砂原惠的传奇人生，拍成了动画《血与心》（2021），展现了中国观众不太了解的日本社会主义者的历史面貌。

动画中有一整集描述砂原惠一开始梦想加入关东军的“军国少年”，目睹关东军暴行后，产生了对关东军的反抗意识。

主角砂原惠，1933年出生于日本，由于工程师父亲工作变动，全家搬家来到中国东北。日本战败投降后，一片混乱中，无暇顾及海外日本人归国问题。砂原惠便流落到辽宁一户地主家放牛以养活母亲和妹妹。1948年，砂原惠以“张荣清”之名参加解放军，经历了辽沈、平津战役，朝鲜战争。因为日本国籍暴露，砂原惠被遣返日本。此后五十年里，砂原惠始终致力于中日友好事业。

如同历史学家桥川文三所言，经历了1920年代的全球大萧条，日本社会内部不断尖锐化的阶级斗争，知识青年间普遍存在着挫折、失意、颓废，那正是是“昭和青春形象的原型”。正是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情，化成了对“寄宿深沉梦想的强力政治”殷切渴望的燃料。特别是在原子化的中产阶级的意识中，涌现了“丧失乡土”、“丧失根源”的感伤，这反而化为“对失落根源的热烈乡愁”。满洲国的“王道乐土”理想，恰好紧紧抓住这些都市中产阶级的浮动心理。

伊藤润二根据日本近代著名小说《人间失格》改编的同名漫画（2018）。大地主家庭出身的大庭叶藏，徘徊于革命，战争，酗酒和滥交之间，求生不乐，求死不得。

希望发挥人生价值，四处张望，最后却只是虚度光阴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们——此一原型，早在明治末期(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文豪夏目漱石的著作《彼岸过后》中，便以“讨厌平凡的浪漫青年”之名登场。而这群对政治充满浪漫幻想的知识分子，正是1930-40年代涌向满洲，梦想建设东亚新秩序的年轻人。

在亲眼目睹过日本军的暴行后，许多人对受压迫的中国民众产生了强烈的罪意识。但由于日军在华暴行实在过于残酷，战后知识分子多不愿正视战争罪责问题，总想通过抽象的文艺概念，表达对中国的负罪感，至今遭到不少中国学者批评。

动画中砂原惠父亲对设定是1930-40年代典型的“满铁赤色分子”。

而1960-70年代某种意义上是“杀死父亲”的年代。像坂本龙一的父亲拥有固定职业，勤勤恳恳从事日本文学的编辑工作，儿子却不安分于上大学—就职的平稳道路，非要去东京的街头巷尾搞实验音乐，声称要瓦解父亲一代赖以生存的文艺制度。

和坂本龙一的家庭类似，同年代的许多“进步青年”，他们的父亲都或多或少参与了日本的对外侵略活动。在更激进的一代看来，上一代知识分子到了战后不公开忏悔自己的罪孽，安然过上了中产生活；经历了战争之苦，却不站出来反对美帝国主义侵略越南的战争，这是绝不能忍受的事情。

于是，大学教授，大学校长，甚至政府高官的孩子们加入学生运动，和同学一起高喊打倒他们的父亲。譬如活跃在京都学潮里的社会学者鹤见俊辅，其父鹤见佑辅在战时政府担任要职，一度参选首相。外祖父後藤新平担任过台湾总督，参与建设了以大连为据点的殖民机构：满洲铁道会社。但在鹤见俊辅《战争留下了什么》一书里，鹤见依然反省：正是父祖辈竭力要成为“近代的优等生”，日本最终走向了战争深渊。

在反安保运动中被机动队拖走的鹤见俊辅。鹤见本人曾在战争中被派往印尼，目睹了慰安妇制度和日本军队对当地的无情掠夺

亲身经历了日本对中国侵略战争的一代日本知识分子对中国隐秘的罪意识，到了60-70年代又演化成对“红色中国”的公开礼赞。毛时代的中国不仅创作了经典动画《大闹天宫》，令手冢治虫，宫崎骏等动画制作者大呼震撼。中国浩浩荡荡的持续性大革命更是吸引了法国和日本等地的激进学生。

动画形象孙悟空在那一时期也是“革命”的象征

根据坂本龙一的自传，坂本龙一的青春岁月就是和朋友们边喝酒，一边谈着：“一起解放被资本主义操控的音乐！”“效仿中国的精神，我们也要用音乐为工农服务！”聊着聊着，他们们开始批判著名音乐家武满彻。“那家伙居然使用日本乐器，立场有点右倾吧？”“决定了，我们来斗争他！” 于是坂本龙一和朋友们尝试重新作曲，来“打倒权威”。

青年坂本龙一以外，在1960-70年代接近中年的文学家，漫画家和动画业从业者也以各种方式表达对“红色中国”的憧憬。日本工业看似是这样成功，把西化做到家了。但是日本具有批判性的知识分子反省一下会从里面发现，他们仍然走西方的道路，没有的主体性和历史性。

哲学家竹内好与酒井直树也在1960-70年代公开表态，认为日本在这个意义上反倒是近代化的失败者。中国因为没有走西方资本主义的路，反倒是独树一帜的成功。

而日本学生运动的政治诉求就包括了美军退出日本，解除安保条约。对此，《人民日报》也登出了头条表示在精神上支持日本人民反对美帝国主义的伟大斗争，更是鼓舞了左翼运动的士气。怀着“日本要走日本道路”这种非常隐晦的希望，日本知识分子越是遇到紧要关头，越要引用鲁迅和毛等“红色中国”的伟人。

藤子不二雄A 于1971年开始连载剧画《毛泽东评传》。漫画开篇就是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用湖南口音的汉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故事由此开始倒叙毛的出生，求学，长征直到革命胜利。

和考证详细的红色漫画《毛泽东评传》相比，坂本龙一对“红色中国”的向往停留在抽象的实验音乐里。YMO首张专辑里收录了《东风》《中国姑娘》等乐曲，但这些名称不是直接源自中国文艺，而是取自关心中国革命的法国导演戈达尔的电影。坂本龙一更爱的大概还是一种法国想象里的中国革命。

因为拍摄《末代皇帝》前往北京的坂本龙一，其实对动荡年代后中国的贫穷和闭塞大吃一惊。但在21世纪后，坂本龙一目睹了中国的高速发展，还参与了中国电影《第一炉香》（2020）的配乐。不过，《第一炉香》音乐专辑的封面漫画把坂本龙一也拉入和社会主义革命格格不入的小资享乐之中，不知坂本龙一本人做何感想。

《第一炉香》在豆瓣上只有“5分”低分。但坂本龙一的音乐给这个“上海良家女沦入香港风尘圈”的故事增加了奇诡冷艳的色调。

03

革命之后：坂本龙一和二次元的世界

如前所述，由于缺乏统一指挥和意识形态，1960-70年代的很多学生趁机利用了学生运动发泄个人私愤，随后又被机动队老老实实地赶回学校上课。

以60-70年代早稻田大学为舞台的小说《挪威的森林》（1987），主角渡边就十分反感所谓“马克思读书会”不过是群想着把手伸进新入学女生裙子里的家伙，学生“喊着肢解大学”却什么也没做，混迹一下，甚至毕业时连学分也拿的一分不剩，去组成“肮脏社会”的一员。

看清学生运动变质腐烂的渡边干脆置身革命外和女孩子谈恋爱，平平淡淡地从大学毕业，当了一辈子文艺青年。无独有偶，一边谈着恋爱，一边尝试音乐革命的坂本龙一虽然没去大学上课，居然也从东京音乐大学毕业，找到了编曲工作，不断探索自己的文艺理念。

川口开治于1990年开始连载的漫画《革命情迷》就批评了学生运动引发的恐怖主义。漫画男女主人公出身于同一个日本政治世家。两人相互爱慕，并追寻着相同的问题——日本向何处去？但男方选择继承父业，在官僚体制内步步高升从而推动日本的变革。女方则选择了参加学生运动，成为流亡中东继续革命的“恐怖分子”。

另一边，在学运中失意的年轻人们纷纷投身于动画行业，在幻想的世界里让稚嫩的少年乘上机器人，以无敌的姿态继续与天斗与人斗。经历了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东京地铁恐怖袭击，社会运动的起起伏伏，动画制作者们对于当时的世界格局和社会运动有更多的知识和经验积淀，思考也更为成熟独立。动画成了他们向世界继续传播革命不止的左翼运动理念的工具。

80年代初凭一曲《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声名大噪的坂本龙一便为颇具浪漫主义革命气质的动画《王立宇宙军：欧尼亚米斯之翼 》（1987）配乐。

在虚构的奥内米斯王国里，有一支本应担任宇宙探险飞行的军队——王立宇宙军。但由于种种因素，他们始终只是一支无所作为的军队，甚至被其他军队视为废物。原本安于现状，只是在军队中混日子的年轻士官希洛兹与美少女相恋后，逐渐开始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成为第一个探索宇宙的人，让“王立宇宙军”成为名副其实的宇宙探索者。

但现实是残酷的，奥内米斯王国内部的腐败使青年们的信念一次次受挫。虽然王立宇宙军最后得到了飞行的机会，但那是帝国内部的阴谋，企图牺牲希洛兹搭乘的火箭，以作为和邻国开战的借口。即便如此，希洛兹还是怀着和平主义的信念，选择坐上火箭，飞向梦想中的宇宙。

火箭升天时的壮观景象给一代又一代的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虽然坊间传说坂本龙一并不满意这部动画的配乐，但坂本龙一在内的配乐家们为这部动画投入相当大的热情；光是音乐会议就开了12个小时。音乐专辑发行后还附上了专门解说。

由坂本龙一敲定的主题曲，以印尼的打击乐切入，又加入了近代法国印象派的编曲等等，融合了各式各样的音乐要素、让听众的想象力在时空中交织翱翔。

而笔者最喜欢的插曲“国防总部”，则让日本传统能乐和实验音乐结合。肃穆的音乐和诡异扭曲的影像之间充满突兀，却是作曲家的刻意安排，这样才显得神秘，让这样摸不清庐山真面目的心情在观众心中酝酿开来。

联想到坂本龙一年轻时认为使用日本乐器就是思想右倾，不禁令人琢磨坂本龙一通过配乐对日本官僚体制透露出的态度。

坂本龙一为二次元作曲不多，却是不少动画配乐人如野田洋次郎的崇敬对象。

以配乐闻名的动画导演渡边信一郎在访谈中便自言，自己始终以十几岁时便崇拜的大卫·鲍伊，YMO等音乐人为榜样，时常求新求变，不断挑战新的目标。在普遍重视画面轻视音效的动画行业，渡边信一郎偏偏对配乐亲自把关，力求精益求精，让日本动画走出日本特色的发展道路来。

在渡边眼中，音乐本该拥有不受拘束的自由灵魂，却不知从何时起，被套上了各式各样的条框与枷锁。于是，他通过启用没有任何背景音乐创作经验的音乐人，或是非日本本土的音乐家等方法，企图制造意外的火花，以期拓展动画音乐的表现形式。

渡边信一郎导演的经典动画《混沌武士》（2004），就是将黑人rap编入日本江户时代流浪武士的冒险故事。

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坂本龙一自身也始终没停下追寻创作自由，反思世界伦理的脚步。

无论是在经历了残酷战争的冲绳，编写民谣《弥勒世果报》祈祷世界和平，还是 2011 年前往福岛受灾第一线，在海啸摧毁的学校废墟里用浸水的钢琴弹奏，展露人类的信念和希望。甚至直到生命的最后时日，坂本龙一仍在批评日本政府处理核电站问题的错误举措，并警告人们不要忘记福岛核电站悲剧。

被海水淹没过的钢琴仍能发出声音。坂本龙一在演奏时由衷向不死的音乐表示了敬畏。

理解了坂本龙一从革命青春时就持有的世界主义精神，最后听听老人家为动画《日本沉没2020》演奏的启用主题曲《a life》，或许会觉得更感动了吧 。

《东京沉没2020》通过一个在日跨国家庭的故事，讲述了在日本逐渐沉没的情况下，面对终极选择的人们的现实生活。

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里留下了不算遗言的遗言。

“红色革命”，大地震，乃至近年的大流行病，这些都似乎逐渐淡出了世界网民的视野。

在坂本龙一当年创作开始的地方，日本现代音乐的中心： 新宿，已经摆上了《追悼坂本龙一先生》的纪念册。

但是一代接一代的文艺青年们，将来，依然可能会和坂本龙一的音乐一次又一次发生共鸣，创作出珠玉般的作品，流传后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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