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一个家庭，男女保持着夫妻关系，但各怀心事，相背而行。有人“越轨”，有人嫉恨，一不留神便是一场家庭浩劫……

2002年5月30日，东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亲手毒杀三子女一案被告吴学梅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起家庭惨剧终将以4条生命的沉重代价结束，但留给人们的是深深的疑问与思考。将目光投向惨案的背后，发现了更多发人深省的故事。

1988年，闺中待嫁的吴学梅与母亲梁好在虎门镇某市场做卖鱼生意，每天早起晚睡，生活殷实。

1988年的梁国明在沙田镇开船做运输，并做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虽然繁忙倒也充实。

命运的安排便是如此奇怪，两个互不相识的男女竟然被“鬼使神牵”地走在了一起。

梁国明的母亲王桂花在80年代便是沙田镇义沙六和村小有名气的“神婆”，平时帮人问神求卦，后来名气越来越大，本来非常迷信的吴母梁好经亲戚介绍，便带着女儿专程赶到沙田找王桂花“问神”。王桂花见吴学梅年轻秀丽，便想顺势作媒将吴学梅介绍给自己的一个亲戚，双方见面之后梁好不满意，几经周折之后，竟然将吴学梅和梁国明牵到了一起。

当时的吴学梅与梁国明彼此间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但经不住双方家长“前世姻缘今生定”的劝说，尝试交往之后，没多久便结成了夫妻。

自1989年10月两人结婚后，先后生下了女儿梁艳婷、梁艳文，在吴学梅生育梁艳文住院期间，夫妻合计领养了一个男孩，取名梁文杰。

1992年后，梁国明先后在沙田开设了华顺餐厅、华顺美发厅和士多店，自己则在附近的一家工厂打工，同时还参与了一个投影场的生意，虽然挣钱辛苦，家境还算不错，但好景不长，吴学梅开始发现丈夫经常早出晚归，并耳闻丈夫在外有不轨行为。满怀疑窦的吴学梅曾经试探过丈夫几次，但丈夫的回答是工作太忙，赚钱辛苦，吴学梅从此一直耿耿于怀，经常闷闷不乐。

梁国明感觉到了妻子的疑心，但他认为，生意人在外结交朋友难免逢场作戏，偶尔“沟女”没什么大不了。由于这种心理作怪，梁国明对妻子的怀疑并没放在心上，反而认为吴学梅不够开通。为此夫妻间常常闹别扭。

1993年夏天，当时做士多店老板的梁国明被传闻与一个女顾客有染，吴学梅便常常“突击”士多店。这种“突击”引起了梁国明的不满。一天晚上，吴学梅见丈夫深夜未归，便再次前往士多店“打探”。当时梁国明正在店里喝啤酒，吴学梅便上前询问梁国明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梁国明陡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沟女呀。”本来疑心重重的吴学梅闻之大怒，与梁国明吵闹起来，梁国明亦不示弱。吴学梅一怒之下，在旁边找到一把菜刀，向梁国明连砍6刀，两夫妻之间终于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缝。

此后，两夫妻数次闹过离婚，但由于对三个子女的牵挂，双方始终没能如愿。吴学梅对家人讲述了自己的遭遇，立刻引起了吴家全家对梁国明的痛恨，之后双方摩擦一直不断。然而，出于“家丑不可外扬”，梁、吴两家从来没有将此事反映到村委会、妇联等有关部门。

据梁国明的自述，1996年在沙田镇某发廊认识在该发廊打工的湖南籍女青年刘某后，便与之发生了关系。此后与刘某姘居，期间致使刘某怀孕堕胎几次，并曾资助刘某开设了三间理发店，但不久被吴学梅所知悉，上门找到刘某大打出手，刘某受伤后返回湖南医病，并且在当地与别人成婚。

王桂花在知道媳妇与儿子情人的矛盾后，先是反对，后来竟然为刘某的弟弟安排了一份工作，还出钱给受伤的刘某作返乡路费，致使吴学梅认为其纵容儿子包养情妇，因此婆媳关系亦随之恶化。据王桂花的解释，自己也是出于好心，怕刘某纠缠起来将事情闹大，便想出钱打发她远走高飞。谁知这趟枉作了好人，过不多久，刘某又返回虎门，并继续与梁国明保持联络发生关系。梁、吴夫妻之间开始若即若离，并经常为此事争吵。

1998年农历6月25日，这个原本就不和睦的家庭又杀出了个程咬金——在王桂花的家中突然出现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据梁国明所说，这对双胞胎姐妹是母亲王桂花领养，吴学梅及娘家人却一直认为这对双胞胎是梁国明在外“包情人”所生，终于导致夫妻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

在调查中，经沙田镇义沙六和村村民周锦棠、孙锦祥等人证实，这对双胞胎姐妹是王桂花于1998年农历6月25日在附近捡回来的弃婴，捡到时脐带尚未剪齐，较小的弃婴当时全身发黑，奄奄一息。两个弃婴分别放在相隔数百米的两处，大的已被王桂花捡回，小的则被六和村妇女队长钟凤彩捡到，回家后一称只有1.4公斤，在场的村民怕养不活而不敢收养，后来被送到王桂花处，王桂花说，当时我见这一对双胞胎太可怜，想都没想就留下了。

据梁国明介绍，案发之后第二日即2月26日，虎门镇太平派出所曾派人到沙田为自己和这对双胞胎抽血化验，结果证明双方没有血缘关系。

至今这对双胞胎仍在王桂花家中，大的取名为梁玉冰，小的取名梁玉君，此外，王桂花在15年前还收养过番禺的一个女婴，现在已经16岁，取名为梁玉玲。

据梁国明所说，为了这对收养的双胞胎，吴家几次来人要求作出解释和处理，吴学梅也私底下查问过，但事情一直纠缠不清。双方为此争执越来越多，吴学梅由此联想到丈夫婚后劣迹，认为自己和子女们已被梁国明彻底抛弃，亦认为王桂花在纵容梁国明包养情人，竟然背地里养起了情人的孩子，便经常对梁国明说：“你梁国明背着我与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了？……”

直到如今，梁国明与王桂花始终认为这桩惨案的最后导火线便是这一对双胞胎姐妹，这场悲剧是在误解中产生的。

民警曾就此事致电过吴学梅的两个嫂嫂，对方回答说，事情已经发生，审判结果都出来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除此之外，吴学梅的2个哥哥一直回避民警，保持缄默。

一些知情的群众人认为，无论当中有什么理由和误会，梁国明包养情人事实已经法院查明，应该是造成吴学梅毒杀子女的主要诱因，即使法律不能将之认罪，仍难逃社会舆论与道德的谴责。

我们再来看看本案的主角——

吴学梅：“法院应该处死他！”

本地记者：（以下简称“记”）：你觉得你的几个孩子可爱吗？

吴学梅（以下简称吴）：当然可爱，很可爱，我的几个孩子都很听话，平时读书作业都很认真，学习用功，有时看妈妈很辛苦，抢着干家务。这时吴学梅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泪水涌了出来。

记：既然很可爱，作为亲生母亲，为什么要把自己几个孩子都毒死？

吴开始抽噎：“孩子都是我一把拉扯大的，都是我的心头肉，不是梁某逼得我没办法，我怎么会走这条路？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一点都没意思，我也不想让孩子留在这个世上受罪，如果丈夫今后在外与人另生一子，两个女儿和养子肯定会受到歧视，犹豫了一个月，我还是狠下心来，准备了4份老鼠药，想和孩子一起了结算了，先把他们杀了，然后再自杀，一了百了。”

记：“你爱你丈夫吗？”

吴咬牙切齿地说：“说不爱那是不可能的，可他心里已经没有我，已经没有这个家了，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现在对他只有恨！”

记：你的判决已经出来了，你有什么想法？

吴：法律是公正的，法律应该为我的儿女报仇，儿女的死是因为我丈夫包养情人引起的，法院应该处死他才对。

记：遇到这种情况，妇女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让法律来解决家庭的争端，没必要拿三个孩子的生命来抵偿。

吴：“我只有小学五年级的文化水平，我也不懂法，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再说，孩子也回不来了。”

梁国明：“原因并不全在我！”

记：案发之前，你有没有和吴学梅吵过架或闹过矛盾？

梁国明（以下简称“梁”）：没有。案发前一天，即2002年2月23日，我在家里，早晨说说笑笑说一家人去饮茶。后来沙田这边有人约我打麻将，我便叫他们母子自己去饮茶，当时我老婆还笑着说，赢了钱要请全家人吃饭。到沙田后，那边人齐了，我没能上场，便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到中午12点钟我回到家，睡觉睡到下午4点，发觉他们已经回来。当时我问，你们饮茶饮到现在？我老婆说，明天学校开学，带着孩子去买文具。当晚，我们全家在“今一靓汤”吃饭，全家人说说笑笑，后来又有人约我打牌，她说你去吧，有本事赢多点。一切正常得很，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25日清早，我回到了大朗单位，有同事告诉我家里来了电话，我便打电话回家，我老婆接的电话，她说没什么事便挂掉了，实际上，那时候我的3个子女已经死了，我的妹妹梁玉葵正在现场，已被刺倒在地。

记：事发之后你有何感受？

梁：事发之后我被公安抓到了虎门收教所收审，在里面关了7天，我哭了7天，并试图自杀但没有成功，后来经过收教所工作人员的开导，才没了自杀的念头。

记：令人费解的是，吴学梅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养子，而不亲手向你报复呢？

梁：原因我不太清楚。我与吴学梅婚后才发现她虽然外表开朗，但是非常倔强，有心事会闷在心里。她发起脾气来没什么预兆。听说她没嫁之前，曾因为和大嫂发生争执，而一怒之下将背着孩子的嫂嫂从船上推下了海。1993年，她怀疑我与别的女人鬼混，与我吵了几句便拿起菜刀砍了我几刀。后来我与刘某的事被她知道了，但她从未在我面前提起，却径直找到刘某将其打伤，就是2月24日出事的前一天，我们还有说有笑一起吃饭。

记：有人说这起惨剧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有何感想？

梁：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但原因并不全在我。对于吴家来说，我是个外地人，吴家有些人一直瞧不起我，说我没有正当职业，我不服气，中间与吴家人有过几次冲突，甚至闹到打架的地步。他们有人中伤我，说我在大朗看守所是因为被公安抓住判了无期徒刑，还说我只顾吃喝玩乐不养家。我妈每个月给吴学梅5000元钱的生活费，我每个月给1000元钱家里，到头来他们还说我没本事，经常拿家里的钱出去“养情人”。吴学梅经常受到这样的怂恿，便对我越来越恨。

记：你认为整件事的起因是什么？

梁：就是这一对双胞胎。她们是我妈收养的，但吴家一直不信，对吴学梅说这是我在外面包情人生的，吴学梅深信不疑，常常为这事与我争吵，我们的感情便越来越差。

记：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不后悔？

梁：后悔也没用，我没了老婆，没了子女，已经是家破人亡了。

那么梁国明该负什么责任？

虎门“毒杀亲子案”经媒体报道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在知悉审判结果之后，人们议论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在此案中，梁国明应该负上什么责任。

案件被告吴学梅和其辩护人曾向法庭提出梁国明、王桂花应对本案后果负上一定责任的意见，因据理不足而被驳回。法院认为，被告人吴学梅的丈夫梁国明不顾家庭，长期包养情人，道德沦丧，理应受到谴责，但这不能成为被告人吴学梅故意杀死三个子女的理由。孩子是无辜的，丈夫纵有千错万错，也不能归罪于孩子们。酿成本案惨剧的原因，虽有被告人吴学梅之夫梁国明包情人及家婆王桂花纵容“包情人”的诱因，但真正的原因是被告人吴学梅对其丈夫的愤恨，分不清是非。也就是说，梁国明“包情人”的行为与被告人吴学梅故意杀死三子女的行为没有直接的必然的因果关系。

梁国明长期包养情人，不顾家庭，作为其妻的被告人吴学梅确实很无奈，但她应该采取正当合法的途径去解决，并非只有毒杀三个子女这一出路。对被告人吴学梅称是被梁家逼上犯罪道路的辩护意见，不予采纳。

虎门律师事务所律师卢炳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吴学梅丈夫梁某在外包养情人，只是整个案件的诱因。如果要追究梁某的责任，必须通过法律的认证，如：梁某与其“情人”是否以众所周知的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男女双方是否有结成夫妻的意识与想法等。假使证据确凿，可按重婚罪的有关规定追究其法律责任。

作为案件诱因的主角梁国明，在备受社会谴责的同时也尝尽了苦果。梁国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显得非常茫然与沮丧，他说，自己已经家破人亡，失去了职业，经营的生意一天比一天惨淡，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衰弱，最痛苦的是，自己的下半生，将永远摆脱不了这场噩梦。

案发后，有记者走进梁国明位于沙田镇义沙六和村里老屋，见到了3个无辜小生命的骨灰坛。骨灰堂的小院中，种满了孩子们生前喜爱的花草，这些都是钟爱他们的爷爷亲手侍弄的。2只小猫是孩子们生前最后的玩伴，在此与小主人的骨灰长相厮守。

爷爷说起孙子孙女时泪流满面，他说：“3个小孩非常懂事，尤其是最大的梁艳婷，每次带她出去玩，给她买东西，她都会悄悄将自己的零花钱塞回给我，她说，爷爷1个月只有150元钱养老金，不能花爷爷的钱……”

在3姐弟生前就读的中心小学，记者见到了他们的老师，梁艳婷的班主任袁老师说，梁艳婷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经常主动协助他的工作。他的记录本上到处有她的名字和笔迹，一翻开记录本，仿佛到处都见得到她的影子。梁艳文的数学老师对学生的遭遇非常惋惜，说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品学兼优的数学课代表。梁文杰的老师说，小男孩非常调皮，活蹦乱跳的样子仿佛历历在目……

这些，便是对3个无辜小生命最后的回忆。

3个活泼可爱的小生命是这场不幸婚姻的牺牲品，吴学梅在极度愚昧、极度绝望的情况下用最原始、最恐怖的手段对其家庭成员下此毒手，也让人们看到了许多女性处于家庭纠纷中弱势地位时的悲哀。

在高墙之内的吴学梅曾经忏悔：我只有小学五年级水平，我不懂法，但是已经晚了，孩子回不来了……

由于不懂法，吴学梅在发现丈夫的外遇时没能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反而亲手制造了这场家庭惨剧。据记者调查，两人所属的村委会和上级有关部门从未接到他们家庭纠纷的投诉，直到事发之后，人们才觉得非常突然。

吴学梅的家庭悲剧，也给人们敲响了警钟。在面对家庭变故问题时，女性应理性地思考，更多地求助法律的保护，大胆向有关部门反映，寻求帮助，冷静处理，应该多学习《妇女权益保障法》的基本知识和方法，千万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使用暴力，害人害己。

同时值得一提的是，家庭问题的恶化多发生于夫妻之间缺乏沟通。当双方发生冲突时，应保持相对冷静，以交流商谈的方式温和地解决问题。夫妻不该是仇人，应该是最亲密的伙伴。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