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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渴望温暖的灵魂

都爱上了这杯茶

题图：《东方红时空》

将近二十年过去，我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年我第一次在电脑上看到这台晚会时，内心的震撼。

这个高达700兆的avi文件，是我以10几k的下载速度，在某个不知名ftp下载站点，花了好几天时间下载下来的。

网上的大虾们这样推荐：我看过的最精彩的春晚，绝对颠覆！

而我看到的，则是央视那些一本正经的主持人，上演了一场最不正经的演出。

白岩松穿着当时最流行的唐装，玩命自黑：

年轻时的白岩松有本事，能把别人的肚子搞大，现在的白岩松没本事，只能把自己的肚子搞大。

崔永元还是一脸的坏笑，被小蜜李小萌挽着，在《常回家看看》的伴奏下，唱出的歌词直白坦露着男人的内心：

找点儿借口/找点儿时间/背着爱人/咱出去转转。

敬一丹涂着大红脸蛋，激情澎湃地说：

春，从来不是叫出来的，而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

还有那些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同样被魔改地面目全非，令人啼笑皆非又拍手叫绝，随便统计一下，惨遭毒手的就有，《东方红》《英雄儿女》《春天的故事》《走进新时代》《解放区的天》《血染的风采》《我们都是神枪手》《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等等。

我这才发现，原来堂堂央视那些正襟危坐的主持人，也有如此骚动的一面。

这就是当年火爆网络的央视新闻评论部2002年年会，于2002年2月5日在九华山庄上演，正式名称是大型音乐舞蹈互动史诗《东方红时空》。

内部人戏称年度二五演，史称央视新闻评论部内部春晚。

在那个互联网刚刚兴起的年代，不知道是谁把节目传到了网上，一下子火爆全网。

也正因为内容过于离经叛道，节目在线上和线下都掀起了巨大争议。

有人像我一样，初看惊吓，进而狂喜，对新闻评论部这个充满活力的集体多了一分敬佩。

也有人不喜欢，甚至发帖发稿进行批判举报（是不是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哪像党的新闻工作者的样子？

篡改《东方红》，达到了不堪入耳的程度！

自由主义，为新闻工作者抹黑！

意见最后汇总到台长那里，台长决定收回所有的DVD、海报，就连每个人手上的照片都得删除。

从那以后，新闻评论部的年会又恢复了台上领导讲话，台下默契鼓掌的常规模式。

历史仿佛只是短暂地转了一个弯，随即又回到了人们熟悉的套路里。

多年过去，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的神作存在。

豆瓣上搜一下，也不过区区83人打分，虽然他们打出的，是9.1这样的高分。

然而时至今日，当央视的晚会里，舞台一个比一个炫目，演员一个比一个精致，规模一个比一个宏大时，我却越来越怀念《东方红时空》的简陋与业余。

以至于每当人们津津乐道于《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又或者B站的鬼畜视频时，我都忍不住想说，拜托，这些都是央视当年玩剩下的好吗？

论恶搞，央视才是鼻祖啊。

真疯起来，央视可是连自己的脸都啪啪啪地打。

不信你可以看看下面白岩松这段RAP：

新闻没有不真实的 消息没有不及时的

节目没有不优秀的 观众没有不忠实的

访谈没有不全面的 记录没有不生动的

观点没有不新颖的 直播没有不成功的

还有用每天都在说的套话来自吹自擂和拍高级马屁：

孙玉胜同志把西方电视普遍原理

同中国电视具体实践相结合

实现了伟大的理论飞跃

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改革局面

真理的光辉照亮了中国电视发展的光明前途

以及针对某分裂势力的强势宣言：

世界上普遍承认只有一个评论部，无论是两部论还是一东一评论，都是过时的言论。

除了用官方的正统语言疯狂造梗外，《东方红时空》开起车来也是又快又急，稍不留神你就会被甩下去。

比如下面这几段，今天的你读起来是不是倍感兴奋：

这样的夜晚/除了创造人类/我们还有什么追求

我们是鸡/是那昂然报晓的雄鸡

面对社会丑恶现象/姓焦的不管/谁管

干部和群众是一家/上下同心像那连裤袜/袜儿连着裤/裤儿连着袜

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身体的健康是她们幸福的保障

也难怪有人因此而气恼，简直毫无一个国家级电视台的严肃性。

但另外一方面，这本来就是不对外的内部年会，能够如此放得开，不正体现出一个组织蓬勃向上的勃勃生机吗？

正如白岩松在《幸福了吗》一书中所说，表面充满恶搞气息的年会，其实背后充满着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它自由、平等、民主，成为CCTV新闻评论部辉煌时期前卫文化中特有的一部分。

所以公众对这种是嬉笑打闹的不适应，恰恰是《东方时空》成立以来的优良传统。

在《东方红时空》之前的年会中，就已经有数次主持人当场把领导钱包掏出来，把钱扔向空中的名场面，而经白岩松的手被其他人抢走的钱，更是高达成千上万。

最多一次，白岩松散了领导钱包里的两千块钱，后来领导来不敢带钱包了，或者只放几十块钱。

问题是领导不生气？员工不担心？

《东方时空》的老员工徐斌说，这种捉弄很踏实，知道不会遭到报复，领导心里也放得下，都是怎么开心怎么玩，靠的是什么？就是彼此之间的信任。

也正是基于这样宽松的环境，才诞生出了《东方红时空》这样永恒的经典。

十年前微博刚流行时，我发现了杨继红（就是《分家在十月》里反复提到的那个杨继红波波娃，同时也是《东方红时空》的总撰稿）的微博，兴奋地给她留言表达景仰。

她说，哈哈谢谢，那时我们都年轻。

是啊，央视也有芳华时。

让我们来看一下他们在2002年的年龄：

白岩松，34岁，崔永元，39岁，敬一丹，46岁，至于后来的知名记者张泉灵与李小萌，才不过29岁而已。

下面这张集体照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搜到的，记住这些神采飞扬的面庞吧，这张照片拍摄完的两个小时后，他们联袂创造了这场永远的年会之王。

随后高潮褪去，激情不再。

白岩松这位曾经年会的主力策划者参与者，已经好多年没参加年会，他说自己“不想在四平八稳中去体会伤感，体会激情的灰飞烟灭”。

2010年年会，他没有去，不一会儿，接到敬一丹的短信：再也不是以前的年会了。

实际上，人也不是从前的人了。

2013年，《东方时空》二十周年重聚日，时间（曾任《东方时空》总制片人）说了这样一段话：

（图片来源：南方周末）

结束的不仅仅是艺术生命，还有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集体。

大家在理想的号召下相聚到一起，又在现实的无奈中渐行渐远。

回首这些年，水均益逐渐淡出，敬一丹光荣退休。

崔永元晚上失眠，白天一边抑郁，一边如斗士一般和各路人马杠作一团，最终在2019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李小萌离开了，生活重心已经转向家庭和年幼的女儿。

张泉灵离开了，转战投资行业效果未知，人们现在遇到她更多的是刷到她积极推介的语文写作课。

只有白岩松还在坚守，所有的重大新闻里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他最终选择了和解，并且彻底和当年所对抗的那套机制融为一体。

最令人唏嘘的是下面这位和白岩松一起唱Rap的摄像记者刘洪波，2003年他感染SARS，经历大量激素治疗后，股骨头坏死，丧失了劳动能力，十年后才康复。

作为观众的我们也变了。

在一个愈发保守的环境里，不再动辄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更多地关注于柴米油盐和楼市股市。

不再追看新闻与深度评论，宁愿沉浸在娱乐八卦里流连忘返。

电视落了灰，尘封一段风流岁月。手机不离身，在不断反转的新闻中争论起一地鸡毛。

我无意评价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也不想说什么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反正事实是，我们和他们一起变老。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和我们，以及所处的那个时代，共同成就了这个经典。

一个人在最青春的时候浑身赤裸在冰天雪地里呼喊，寒风刺骨，痛快淋漓，而当他穿上秋裤，捧着啤酒肚，再去呼喊，也只能喊出赶紧回家明天一早还要送孩子上学。

（2015年，敬一丹退休）

张泉灵在2011年的一篇微博中感慨：

不小心翻出10年前部门年会的碟来。那会儿的我们身形还苗条，面目还年轻，那会儿的年会真多笑声，那会儿说话尺度真宽，那会儿的我们以为自己会永立潮头。

不可能的，时代已然换了新的宾客，一代人的志气和梦想风消云散。

那个最灿烂的时刻和意义，失去了就是永远的失去。

2020年12月29日，创办《东方时空》七君子之一的张海潮去世，享年64岁。

资深媒体人刘春对他的离开百感交集：一个时代过去了，我们那个流金岁月的人也在陆续告别这个时代。

是的，当青春散场，时代的大幕正无可阻挡地缓缓落下。

而台下的我们，唯有起立，向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火热青春，注目致意。

作者：秋日么么茶

一枚文艺的理工中年男

愿和您一起理性地看待世界

在人生的道路上彼此拥抱取暖

不怕暴露年龄，如果你看过《东方红时空》，相信你也一定看过《清华夜话》，《大学生自习室》，想了解更多背后的故事，请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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