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2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第八届东方经济论坛全体会议上讲话。图源新华社

俄罗斯远东地区包含11个联邦主体，面积695万平方公里，约占俄罗斯国土面积40%；人口790万，约占全国总人口5%。远东自然资源丰富，拥有全俄约70%的钻石和渔业储量、50%的森林和黄金资源以及超30%的铜、钛等金属矿藏。2013年12月，普京总统在国情咨文中首次提出将远东开发作为“国家21世纪绝对战略优先事项”，远东随即进入实质性高速发展阶段。十年转瞬，在2023年9月12日举行的第八届东方经济论坛全体会议上，普京总统郑重重申了这一优先战略，并就远东开发的开局十年进行了阶段性总结，锚定了未来发展的战略方向，不仅凸显了俄罗斯在应对美西方制裁过程中呈现的经济韧性，也意在展示地缘政治冲突背景下国家战略的回旋余地与捭阖空间。

一、俄罗斯远东开发的十年成就

10年来，俄罗斯针对远东开发建立了完备的法律法规框架，形成了一系列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现代化治理手段，创设了“社会经济超前发展区”“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和“远东一公顷”等特色制度，推行了系统性的所得税、关税优惠和行政管理优化体系，交通和民生基础设施迅速提升，经济社会发展成果显著。2014至2022年间，远东地区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为39%，远高于全俄平均的13%，总签约投资额达7.7万亿卢布，3.4万亿已实际落位，创造了12.5万个就业岗位，超过700个新设企业在远东投资兴业，其中不乏“红星”造船厂、阿穆尔州天然气加工厂、天然气化工综合体、纳霍德卡矿物化肥厂等重大项目。萨哈林州和滨海边疆区的温室农业、阿穆尔州的大豆种植以及勘察加、马加丹的水产加工产业正蓬勃兴起，产品的内外销路持续扩大。近5年来，马加丹州、阿穆尔州、勘察加边疆区、外贝加尔边疆区、楚科奇自治区、犹太自治州等地均进入全国地区生产总值增速前20，其中马加丹州领跑全国。10年间，远东港口货物吞吐量提升1.6倍，住房新增1.3倍，用电量提高1.2倍，黄金和煤炭开采量分别提高1.6和2.8倍。

二、俄罗斯远东开发的行动支撑体系

在第八届东方经济论坛全会上，普京总统描绘了远东未来发展蓝图，确定了预期行动指南和主要举措，可以概括为构建五大支撑体系：

一是矿产开发与利用体系。当前，远东各联邦主体平均矿产探明率约为35%，矿产勘探与开采领域有巨大潜力，尤其是将加大钨、锂、铀等稀缺战略资源的开发力度与利用效率，这不仅事关国家资源主权，也是新材料、微电子、新型能源等领域长效发展的根本保障，更关乎远东乃至整个俄罗斯的国际竞争力。为加大地质勘探力度，俄罗斯启动了名为“地质：再现传奇”的综合战略，其中设置关于远东资源勘探专项，促进勘探规模成倍数增长。俄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部预计，该计划支持下将探出超过1000个新矿藏。

二是现代化工业体系。远东能否实现经济飞跃，关键在于建成现代化工业体系，当前主要抓手是用好资源优势，提升自然资源的加工深度，延长国内矿产、木材、渔业和农产品加工产业链，将更多产品附加值留在国内，以大型资源项目带动建筑业、中小型制造业和创新型经济发展。为此，普京总统要求各级政府持续优化远东营商环境，提供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长期低息融资支持，重点吸引生产加工类投资企业。俄罗斯已在国家层面设立“集群投资平台”，重点为制造业企业原料和零部件采购以及生产加工环节提供贷款支持，扶持远东现代化工业体系建设。

三是能源供给与周转体系。远东地区重点发展的石油化工、冶金和机械制造业都属于能源密集型产业，其发展离不开高质量能源保障。当前，远东能源基础设施和能源结构亟待完善，普京总统已责成联邦政府与国内大型能源公司共同制定面向2050年的远东能源发展计划，激发远东在水能、核能以及其他可再生资源方面潜力。与此同时，将“西伯利亚力量”天然气管道与“萨哈林—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天然气管道贯通，实现国家东西部天然气运输网络整合，并通过“西伯利亚力量2号”管道增加国际能源输出灵活性。同时，扩大布里亚特、贝加尔湖地区和勘察加半岛的天然气产能，为远东工业生产及居民提供充足廉价能源。

四是交通基础设施体系。“俄乌冲突”以来，俄当局不断强化远东“物流中转前线”地位，通过加大财政投入和放开特许经营权吸引私人投资参与交通基础设施建设，重点推进“贝—阿”铁路和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现代化改造，升级北冰洋沿岸港口，扩大“北方海航道”货运量，修建太平洋铁路和鄂霍茨克海沿岸港口，从而打造三个核心货运走廊，促进与亚太国家双向贸易，维系国际经贸合作“生命线”。此外，俄将于2024年初启动航空运输综合计划，新建和更新民用机场，扩大国产客机和直升机供给规模，拟到2030年将远东年航空客运量提升到400万人次。

五是民生与人居环境体系。增进民生福祉，促进人口持续增长是远东开发的重要旨归。自“远东一公顷”制度创设以来，已有11.9万人获得土地，用于住宅建设、创办公司和发展庄园经济。有7.8万个家庭通过获得了2%利率的购房和建房贷款，政府还将持优提升房贷额度，并向军人、医生和教师倾斜。远东已通过“总统补贴”支持了1500余个学校、医院、公园、文化和体育场馆的建设维护，并计划到2030年前持续增加市政建设投资。生态环境方面，俄将于9月1日起实行新的生态旅游和生态科研促进法案，加大对远东自然保护区财政支持，利用和保护自然景观及生物种群，维系良好生态，促进旅游业发展。

三、俄罗斯远东开发的战略展望

俄罗斯有着世界最大的地缘政治空间以及由此生成的大国战略担当，这就决定了俄罗斯与美西方矛盾不是意识形态的制度矛盾，而是地缘政治的战略角逐。“俄乌冲突”进程表明，乌克兰战场正演化为消耗俄罗斯内外战略空间的“磁场”，俄罗斯西向国际合作通路被破坏殆尽，并将持续面临严酷的经济制裁及地缘政治挑战。这一语境下，俄罗斯对于远东开发有了新的历史性寄托，即依托临太平洋地缘优势和自然资源优势，主导建构面向亚太乃至非洲、拉美国家的国际合作新秩序。

从具体战略思路来看，第一，远东经济发展的底层逻辑仍是空间资源与自然资源驱动。俄当局不断强调远东的富庶资源，即是展示经济增长的内生动量，强化外界预期，同时亮明手中资源筹码，增加国际合作吸引力。

第二，远东仍将是有限开放。近日以来的俄朝领导人会晤以及美日韩“戴维营峰会”共同印证了东北亚国家的阵营化趋势，东北亚地缘安全风险陡增，俄罗斯此时断不会全面开放远东，而是限于以税收优惠和适度放开特许经营权手段吸引投资，并持续扩大本国商品出口。而对于矿产资源、土地、重要基础设施以及外来人口的控制仍会趋紧。

第三，俄罗斯正进一步将远东和北极开发战略融合，意在向东和向北同步拓展战略空间。由于远东的功能逐渐由“后花园”转为“前厅”，北冰洋沿岸更适宜作为军事和资源安全的战略后方，加之远东北极存在地理交叉，协同开发有助于行政资源和财政配置优化，也利于复制远东开发的支持政策，吸引外界参与北极合作。

第四，中国是俄罗斯远东国际合作的最主要选择。目前，日韩资本已从俄远东实质性撤出，印度、朝鲜及东南亚国家不具备到远东投资的动机或能力。这为我国加强对俄远东贸易、投资、基础设施及人文合作提供了更为宽松的市场与社会环境，特别是对于东北地区以产能外溢和产业振兴为动能的外向型经济发展提供了难得契机。增加大型项目的中资权益比重，持续优化贸易结构，扩大本币结算比例，加速参与北极航道建设，深入研究远东产业体系、政策法规体系和社会结构，将是我国高质量参与远东和北极合作的有效进路。

作者：沈倬丞，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俄语系讲师、历史文化学院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中俄关系史、俄罗斯远东开发史。 来源：东北亚研究通讯